华邑垂眸看着下方，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说不定，投胎到了凡人身上。”艾弗看着她，安慰。

那个恶魔，是什么品种的呢？神庙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坍塌，堕天使出现并不会让神庙用这种玉石俱焚的力量，所以，是刚刚的那个恶魔导致的吧。

艾弗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他想到这个恶魔能够当着魔神的面跟他交易，那会是另一个魔神吗？

不会的，他自己直接就否认了，魔神的封印绝对不会让他们逃离封印之地。

“织金已经有了神智，为什么会消逝呢？”华邑不甘心的又绕了一圈，确定没有发现其他力量波动，她皱着眉头，落在神庙边没有被波及到的天使雕像肩上，收起翅膀十分的郁闷思索。

导师神明里面的洗礼池，她也负责过，也有自己的供奉之人，自然是再了解洗礼这件事。

洗礼不管有多严厉，也不可能会以湮灭为结果，世间那么多大恶之人，就算是接受了洗礼，那也是留有魂魄，织金已经有了神智，又是诞生于光芒之中，就算是被恶魔的力量侵蚀，也不可能直接消逝掉。

她又不是纯粹的恶魔。

本质上，她还是个小天使。

湖水波光粼粼，倒影着一只手，骨节清晰，带着晨光烈日渲染过的光芒，白皙之中，透着微光。

小织金站在他的掌心，抱着自己的云彩，头顶的光环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她笼罩在其中。

“你是谁？”织金仰头，好奇的看向斗篷里的人。斗篷遮掩的很严实，只能看到对方的唇色，红艳艳的。

“这是个秘密。”恶魔张开唇，露出自己的尖牙，他垂下头，斗篷随着他的动作，遮住了他上半个脸颊，“你为什么会跑到我这里来？”

“啊，当时太痛了，站在你身边很舒服。”织金眨了眨眼，诚实道，她被净化的时候，彻底化为光芒了。

恶魔抬起手，指尖瞬间变长，差一点就戳破了小天使的保护圈，头顶的光环更甚，化作一股力量，那股力量散发出的幽光，在触碰的一瞬间，就缠绕上了他的指尖，带着丝丝缕缕眷恋的意味，他顿了顿，放下手。

“你不能沾染我的气息，找个地方你等等其他天使吧。”恶魔松开手，让她飘落在湖面上。

“谢谢。”织金踮起脚尖，看着脚下水波荡漾，却没有一点被打湿的感觉。

“哇，你好厉害！”她弯下腰，五指张开，贴在水面，水面依旧会为她的动作而变化，但没有一点能够沾上她的手指。

“跟上。”恶魔没有看她，他抬脚往前走，前方森林密布，绿意盎然是个会生长精灵的地方，净化与修养的力量，精灵一族，是最擅长的。

恰好，他刚刚洗劫过一个精灵生活之地。

羽翼划过天际，看着底下的神眷者收起了圣器，艾弗松了口气。

“小天使的力量，向来薄弱，被湮灭了，了，不是很正常吗。”艾弗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小天使是很少能够下凡的。

织金这样的情况，大概也算是独一份了。

“不可能，她一定还活着。”华邑仰头，她看着天穹，烈日当空，有光辉挥洒。

“导师对小天使，是有感应的，这感应没有被掐断，但是为什么会感觉不到了。”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华邑摸了摸头，迷茫的看向艾弗。

“首先，我没有做过导师，其次，这种新生之光，向来保护的严密，有史以来，至今没有遗失到凡间过。”艾弗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也不知道。

“天使，除了在与恶魔对决之中被重伤消散，或者堕落之后丢失信仰之力以外目前是没有其它死亡的，就算最严重的惩罚，至今也没有湮灭这种情况。”说起最严重的惩罚，华邑看向艾弗，最严重的惩罚，一般都是打入地狱。

“我以前也做过导师，但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华邑看着脚下的建筑，有些烦躁的跺脚。

“探查的秘术我会。”艾弗看向华邑，征求她的同意，天使的秘术，自然只有天使才能用，他已经堕落，秘术便不再为他所用。

“这是秘术。”华邑看向艾弗，秘术是不能随意使用的。

“我知道啊，但你现在这样子，也不过是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罢了。”艾弗咧嘴，幸灾乐祸的开口。

“我是天使。”华邑皱眉，她看向艾弗，手中浮现一把利刃，她往前亮了亮，大有他再废话就出手的趋势。

华邑是虽然不是战斗天使，但是作为负责教化的天使，具有的保护力量自然是不可小觑，她之前为了避免压抑的力量四溢，故而不敢轻易动用力量，但是如今，她发现留在身体的力量并没有对她有任何影响，所以放心大胆的动用自己的力量。

“如今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动用秘术，试着探查一下，能够阻断导师之间联系的力量，天宫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过，就算是歌烨，也是没有那种能力的，”艾弗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要么，你可以试试求助于专业的导师，他们对小天使了若指掌，比如说，预言之神，刹衍，她的神庙就在往南的地方有一个。”

艾弗说完，抬脚往南走去。

他自然知道她会选择什么，华邑别的不行，固执是肯定的。

“她的神庙在高山上，禁飞行而上，以凡人身份参拜，或许可以呼唤她预留在凡间的神识。”华邑抬起翅膀，看着已经走了两步的艾弗，她向下俯冲，抓起艾弗的领口，将人拉着往前冲。

虽然登山需要徒步，但是飞越一段距离还是可以的。

“腐烂的的气息，你闻到了吗？”经过森林，艾弗看向远方，开口问，作为堕天使，这力量再熟悉不过了。

“瘟疫侵蚀，这是堕天使吗？”华邑挥动翅膀停下，有些怀疑。

她看向林子里，感受着能量的来源，了然于胸，“是一些堕落的精怪。”

“还有存活的精灵我们去看看吧。”她降落在林间，将手中的堕天使扔下，精灵大多是亲神明的生灵，他们生存在森林之中，维持和保护着树木山林。

艾弗不满的就地翻滚了一下，站稳身体。

“那个小天使，”艾弗抬眸，“这不是你的织金吗？”看向面前的参天大树，树根凸起绕成一个圆弧，那是一汪天然的泉水，泉水中央坐着一个小天使，正是织金。

“以精灵的生命之泉去弥补自身溃散的躯体，这不是天宫的方法。”华邑开口，她站在泉水边上，看了一眼合目的织金，又环顾四周被树枝缠绕，死死勒住的小精灵，皱起眉。

“罪魁祸首已经走远了。”艾弗看着周围，精灵守护的宝贝，除却生命之泉便是树上的果子，好家伙，是一个没留。

“是堕天使吧。”华邑开口，不太确定，“堕天使才会对小天使手下留情。”

她没想去把织金抱出来，圣子都在排斥她的力量，她肯定是没办法稳固小天使的神魂，能靠外力滋养也是不错的办法。

艾弗看了一眼华邑，想开口嘲讽两句，但想到无处不在的恶魔，顿了顿，终究咽下了想说的话。

她哪来的自信这么说？

真不要脸！

华邑张开翅膀，飞上枝头，将一个个小精灵松开放下，束缚的并不是很牢固，华邑甚至还没有动用自己的力量，枝丫直接舒展开，将小精灵放在她的掌心。

“谢谢。”小精灵们并不大识别的出来力量，但天使在他们眼中都是友善的，互相救出了同伴，万分感激的道谢。

“她是天宫的小天使，也辛苦你们帮忙净化了，”华邑弯腰，诚恳的说，“作为回报，我会协助你们净化周围的树精。”

“好的，辛苦了。”为首的精灵很是乖巧可爱，树精和精灵本身是同源，只是树精大多依赖于山川河流，很容易受到环境影响，也是最容易被诱导的。精灵自精华诞生，生来就注定了纯粹的善恶，极容易区分。

“你们是怎么被捆起来了？”艾弗收敛了一身的气息，问打头的小精灵，小精灵对善恶十分分明，但是堕天使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他们并没有觉察恶念，老老实实的回答。

“树精突然开始凌乱了，将我们困住。”这种事情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在草木被砍伐严重的时候，或者林间有杀戮肆掠的时候，树精都有可能会被影响。所以精灵们虽然对此厌恶，但是也都习惯了。

“那只小天使自天穹堕落下来，落到池子里了，生命果实……生命果实怎么不见了！”另一只精灵解答了针对于织金的情况，只是当它们抬头看向树枝的时候，纷纷慌乱起来。

他们刚刚应该是都晕倒了，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

“你守在这里，我去去就回。”华邑看向艾弗，对方抬眼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华邑环顾四周，回忆了一下来时的路，侧头看向森林，选了朝南的方向走去，若是没记错，这边应该是有水源的。

净化树精，最方便的方式便是从水源下手，精灵的圣泉是不可以用的，那是精灵一族的根基，所以她打算用附近的河流。

她往南走了几步路，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水源，附近也没有人类，她想了想，张开翅膀，飞到半空之中，秉承着站的更高，看的更远的想法，她看向脚下。

四周全是绿意盎然，枝繁叶茂，没有刚刚飞过来看到的河流，华邑愣了愣，她的方向感有这么差吗？

她可是在深渊待了那么多年，还能找到出路的天使。

“呼呼。”有细碎的声音从枝叶间传出，华邑抬眸看了过去，有小精灵从枝头探出头来，看向她。

是树木滋生的木精灵，一般来讲他们是没有神智的，华邑从前是很喜欢这些精灵，他们是树木山川的精华所在，天使修习的能量，一部分来源于信仰之力，另一部分，则是这些精灵中汲取。

华邑抬起手，掌心有一枝根茎墨绿，枝叶浅绿的树枝，她有很多可以滋养这些小精灵的东西，比如说之前的深渊果实，以及现在掌心的灵枝桠。

小精灵情不自禁的凑了过来，灵枝桠不同于深渊果实充满生命力能够补充这些树木精灵的能量，它更倾向于是他们的同类。

华邑收起翅膀，缓缓落到地上，凡尘的修炼于她而言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深渊一草一木，根本没有树木本源，所以她也不会去尝试。

她闭上眼睛，微风吹拂而过。

本源的修行返璞归真，小精灵看着她掌心的灵枝桠，亲昵的触碰着，他们身上有微光浮现，修炼的时候，和沉睡的时候是相似的。身躯化为虚无，能够更大程度的接触到这些山川精华。

当然她此刻肯定不是为了修炼，没了身体之后，她贴着精灵们，感受着他们身上的力量，能够更加快速的找到水源，树木代表着的是生生不息的生命之力，修炼的状态，会让她短暂的融入这世间，更大程度感知着这些修炼的来源。

她顺着风，穿梭在林间，与自然共舞，有力量不断的回馈给到她。

很快她就找到了水源，水精灵瑟瑟发抖的蜷缩在水底，完全没有他们本质上的活泼好动，她操纵着灵枝桠贴近，一团水精灵围了上来，挨着灵枝桠团成一团。

修炼的劣势也显而易见，她无法感知其他的力量，但很显然，附近应当是有令他们畏惧的存在。

她开始凝聚实体，本身利用水源去净化树精就需要潜入水中。

但她并不知道，水精灵对面，站着一个黑袍人，漆黑的袍子遮挡住他的身躯，他原本安静的沉睡在水底，但在感知到她到来时，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着她，没有动。

她凝聚了身体，慢慢从修炼的状态下退出来，睁开了眼睛。

黑袍大概是什么具备隐藏用途的法器，她看不清眼前人的容颜。

海底还有怎么会有人呢？

她第一时间否定了是凡人抛尸的结果，若是凡人，骨骼她都可以看清更何况一个黑袍遮挡。

水精灵畏惧的存在。

会有什么呢？

“你是谁？”她开口。

对方依旧是这个模样，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攻击或者防御的动作。

也没有封印的阵法，不像是被囚禁的。

她上浮了一些，方便自己的头能够看到对方斗篷，她绕了一圈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出来，最后她想了想，抬起手，准备去揭开这个斗篷。对方没有开口，她默认对方是已经陷入沉睡了。

她的手触碰到他的帽沿，还没来得及掀开，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羽翼还没来得及张开，就被她中断了，是个很熟悉的存在。

“好奇什么？”一只手揽上她的腰，将她纳入怀中，她仰头就可以看到他斗篷下的脸。因为靠的很近或者是他解除了隐藏，所以她可以清晰的看到眼前人的容颜。

漆黑的眼眸，如夜的发丝，俊朗的容颜，连搂着她腰的手指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是深渊里的那只恶魔，她松了口气。

“还要看吗？”他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她的瞳孔里映着他的眼眸，亲近的过分了。

“不看了。”华邑察觉到禁锢解除，退后一步，想挣脱开，对方一动不动，她只好侧着头，不去看对方的神情。

察觉到华邑不自在，他想了想，松开手退后了两步。腰上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不情愿的想法显而易见。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华邑抬眸看向他，不可能会告知他这些。

“你怎么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这个行为很反常，深渊之中，如果他见到她，那是恨不得一刻也不能分割，他的手指在长袍下不安分的敲打着什么，完全安静不下来。

“你是在关心我吗？”恶魔扬起下巴，咧开嘴笑了。

“对。”华邑点了点头，对付恶魔，她从来干脆明了。

她看到对方舔了舔唇，没接她的话。

她走近一步，恶魔手指蠢蠢欲动，但是似乎顾及着什么，微微的后挪了一点。他们相处那么多年，对方一个细微的动作她都知道。

肯定是顾及着什么，但是这只恶魔无法无天惯了，还有顾忌的东西吗？

至少这会儿没急着把她抓回深渊去，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定了定。

她凑上前，对方眼角微张，瞳孔有光，但是很快他又想往后退，华邑一手扯开他的帽沿，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微微扬起头，在他唇角亲吻了一下。虽然在水底，但是他唇角很干净，甚至和从前一样，是软软的温暖的触觉。

下一秒，怀里的恶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华邑眨了眨眼，笑的眉眼弯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只恶魔落荒而逃的场面，但很快，她就收起笑意。

还是先把净化树精的事情解决了吧。

她抬起手，看着和灵枝桠团吧团吧在一起的水精灵们，画起了阵法。

水面之上，恶魔站在树下，看着湖面，唇角微扬，看上去心情不错。

“可惜了……”他一只手按在树干上，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头颅，声音难得带了几分笑意。

“嗯？”他侧头看向手下的树枝，恶意在汹涌的翻腾，而后缓缓汇合在树根，往水底去，他看了一眼湖水，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