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弗等了很久，他坐在泉水边，看着织金。对于小天使，他是真的不熟悉，众神之神教导他们，天使是自光中诞生，承接着凡人的供奉，也必须庇佑教导这世间的生灵。

他虽然是个战斗天使，但是主要职责是传教，当他对于凡人的信仰深深了解的时候，越能够体会到其中的隐秘。

天使究竟是从光芒之中诞生，还是说，是凡人呢？

他看着水中的天使，这可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要不要抓来试试，凡人的灵魂很好辨认，只要在冥界轮回池中洗一洗，捞不出来的就是凡人。

如果小天使捞不出来的，那应该就是人类了。艾弗看着南方，预言之神刹衍从前可以勘破神明的过往，能预测未来的凶险，但她如今力量被削弱了，眼睛无法看清。

从前她没瞎的时候力量很强大，能够预测诸神的祸福，但是因为她时常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她所察觉到事情，被主神发现，失去了双眼与强大的力量，从此以后，她变成了导师，执着于培养小天使，不爱与其他天使打交道。如果到了她的地盘，小天使肯定会受到很好的保护。

艾弗看着泉水中的小天使，阳光之下，弓箭的影子无所遁藏。

让她去冥界吧。

“我这边解决了。”华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比平时高一些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艾弗摸了摸手指，收回目光。

“你想做什么坏事？”华邑看向艾弗，目光凌厉。

“没什么。”他站直身体，面色不改，表情恢复了平静。

“想做什么，你大可以试试。”华邑挑眉。

“……”艾弗没打算继续挑衅。

她的姿态很明确，小天使身上肯定有某种他不知晓的保护。

“要不我们去冥界吧。”艾弗说，“冥界到神界，最快捷。”

“我不会去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华邑拒绝，冥界开启的方式独特，就算是天使，没有冥界之主的同意，也不能随便进出，她抬手拾起树枝和树叶，有序的铺洒在泉水边，准备建立一个简单的阵法。

“刹衍脾气暴躁，我觉得她会拒绝。”艾弗说。

“她会拒绝你，不会拒绝我。”华邑放下最后一块石头，看着生机从四处汇聚，小天使其实并不需要这些，他们更加适合神界光辉笼罩，导师的光辉也可以，但是华邑现在没办法庇佑她，她的力量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神的力量来源于信仰，一个是凡人的信仰，一个是山川的爱慕。

能够巩固神魂的，要么是神界充足的光辉，那是人类信仰的汇聚之地，要么便是山川草木精华。

华邑看着小天使的躯体一点点实体化，松了一口气，她其实也不太确定这种方式能不能行，因这样的修行方式，源于精灵。

织金眨了眨眸子，很快就清醒了，她习惯性的感受了一下力量，面色突然惶恐，翅膀无法张开。

“别担心，这只是暂时的，”华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等回去了，自然也就好了。”

翅膀是天使信仰的来源，过多的自然力量，会让翅膀隐藏起来，华邑深知这一点，所以并没有意外。

艾弗倒是第一次了解这个，他打量着织金，考虑着让科伦也这么修炼，因为小天使的力量并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凝固了。

“差不多了，”华邑垂眸看向织金，瞳孔有光泽流转，金色覆盖住了整个瞳孔，看上去庄严肃穆，不过片刻，她的瞳孔恢复幽绿，“看上去魂体恢复的不错。”

“用这种方式修炼，有什么弊端吗？”艾弗问。

“你不知道吗？”华邑疑惑的看向他。

“这个修炼方法，闻所未闻。”艾弗回答。

华邑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方法是她的导师教给她的，艾弗是个战斗天使自然不会接触到这些，因为这种修炼除却亲和感知，强身健体，并没有增强战斗力的作用。

“这种方式没什么弊端，但是堕天使是不能用的，光能够吸引来与之匹配的亲和能源，你做不到的。”虽然她体内也有恶魔的力量，也被天使排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亲和力不减反增。

“这么说起来，晨曦应该知道方法。”大概是想到艾弗家的小天使，华邑想了想，接了一句，晨曦自黑暗中诞生，没有谁比她更加了解暗精灵的力量。

“那么，我们去见一见晨曦。”艾弗收敛了几分心思，开口道。

“先找刹衍，晨曦不爱出门，她的神庙，我估计应该是没有前往天宫的门。”华邑思考了一下，说。

艾弗和晨曦都是老熟人了，晨曦虽然整日闭门不出，但是她也需要处理信徒的祈祷，这种时候，就会用到艾弗这个传教者。

可以说从前和晨曦关系最好的，大概就是艾弗了，传教的战斗天使众多，但是他们不如艾弗那么喜欢多管闲事，现在艾弗堕入黑暗，晨曦肯定是很难受的。

晨曦现在什么情况华邑也不甚清楚，但她本就生于黑暗，没有被黑暗淹没便是她嫉恶如仇最好的凭证，她一定非常厌恶堕落的艾弗，更别提帮助他了。

“我走不动了，好累啊。”织金小声地喘气，她蹲在地上，苦巴巴看向华邑。

刹衍在凡间是预知祸福的神祗，她的神庙都是她自己选址，很难攀爬上去，但这也是她庇佑信徒的方式，若是他们在祈愿之时历经磨难，那么愿望达成的代价就会小一些。

“那我帮你解开这个禁飞的领域试试。”华邑抬起手，掌心向上，她闭上眼身体转瞬化作光点，向四周扩散开，作为坠天使，艾弗还是能够感知到天使的力量，他看到有熟悉的力量自山巅流淌下来，绕了小天使一圈，仿佛确认了什么，又原路返回。

领域是神明的特权，在自己的领域内，力量能够更加完善的施展，是神明能够快速掌控保护领地内人类情况的一种方式，当然开启的前提是非常苛刻的，需要有强大的神器支撑或者神庙为后盾。

艾弗自然明白怎么开领域，但是神庙本就是私人领域，在另一个天使的领域里再开一个就是在挑战权威，不过这种协助小天使开领域的方式显然不在这之中。

“当初应该抓一个导师问问。”艾弗对这些一窍不通，不由感慨。

这话只能过过嘴瘾，他不可能抓到导师，导师之中，最弱的就是华邑，她是纯洁女神的后继者，虽然战斗力微乎极微，但是控制保护的本事眼花缭乱。

能被拉到深渊里被那种恶魔惦记着还能完好无损的活着出来，他都可以想象到与华邑为敌的后果。

给织金开的领域主要是让她不受禁飞的禁锢，并没有别的作用，织金飞在空中，看向远处的山巅，熟悉的气息让她有几分困惑，她停了下来。

“怎么了？”华邑询问。

“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遇到过。”织金摸了摸脑袋，困惑的看向华邑，不太确定的回答。

能够让小天使格外熟悉的力量，自然是在天宫经常感受到的，华邑看向山巅，带了几份期望。

“这么巧，刹衍是她之前的导师？”艾弗幸灾乐祸，他不是导师，但是这种抢人徒弟的事情，他自认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

“如果是，这倒是一件好事情。”华邑笑了笑，看了艾弗一眼，对这种猜想，并没有任何抵触。

导师教导，又不是继承人，没有说谁的方式更好的，宣导独一无二。如果两位导师协助，能够让小天使更进一步，他们其实也是愿意合作的。

大理石堆砌的神庙洁白无瑕，层层上升的台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踏入拱门之内，巨大的天使雕像占据了大半个神庙，相较于其他神的神殿，这一座显得格外朴素，没有琳琅满目的贡品，没有华贵的珠宝加身，巨大的穹顶上，入目即白茫茫一片。

神庙大门进入便是被巨大天使石像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大厅堂，左右各有一个木门，木板被尽可能的打磨光滑。

华邑站住脚步，抬眸看向石像。

天使的瞳孔上蒙着一层白纱，在华邑抬眸的时候，白纱下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华邑皱眉，理论上而言，雕像是不具备这样的亲和力的，越是真实具备亲和力，说明神明本身离得很近。

她环顾了四周一圈，决定先去探查一下。

“我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开启的门，你坐这里别动哦。”华邑抱起织金，将她放在雕像脚背上，她看了一眼艾弗，对方站在门外的大理石上，看着石柱上的花纹，那是歌颂功绩的。

“我一定不会动的。”看出了华邑的犹豫，织金保证道。

“算了我带你一起吧。”华邑直觉这个地方不对劲，她抱起织金，推开右侧的门走了进去。

艾弗扭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确定她进去了，才抬手按在石柱之上，每一座神庙应该会有一个神侍，负责歌颂这些天使的事迹，他抓不到一个天使导师，还能抓不到一个神侍吗？

神侍是侍奉神的信徒，他们对神的功绩十分熟悉，从他们口中也许能了解更多。

像这种古老的神，一般神侍都不是人类，艾弗看着石柱上的绘画，这里的神侍，应该是一只鹰犬，华邑最不喜欢这种猛兽，那应该不会阻止他。

歌颂功绩这种事情，有什么比化为浮雕更容易。剥离的力量汇聚于手掌，艾弗甚至都不需要用力，那只鹰犬就滚落了下来，犬头鹰身，它就地滚了两圈，无害的扭头。

艾弗很明显看到那颗狗头水灵灵的大眼睛迸发出凶意，鹰翅瞬间张开，破风而来。

这点伤害不算什么，艾弗抬手，一巴掌呼过去，鹰犬被打倒在一边的墙上，头歪着，站不起来了，偌大的狗头低低的嗷呜着，发出惧怕的声音。

艾弗走过去，低下头。

“幻化人形会吗？”手指拉起它耷拉着的耳朵，艾弗的声音和水滴落在大理石板上几乎一样，清晰而冰冷。

艾弗抬起头，看向天空，雨水倾盆而下。

大厅里的天使雕像仿佛睁开了双眼，微风吹拂而过，瞳孔上的白纱缓缓落在地上。

“我想起来了，我在天宫见过这个天使。”织金轻声开口，华邑看向木门之后的世界，入目是海蓝之色，一望无际，脚踏上去，浪涛扑面而来。

是海底。

“我们不试炼了吧，这个天使很凶，老师我们走吧。”织金扯了扯华邑的衣角，小声开口，话音刚落，浪涛从天而降，几乎将她卷走。

“这是给凡人的试炼，冷静下来不要抱有敌意。”华邑抓住小天使的手，没怎么用力抱在怀里，浪涛打在身上，是冰凉的触觉。

“啊啊啊好冷好冷，我的翅膀放不出来。”织金瑟瑟发抖都窝在华邑怀里，声音颤抖。

凡人者意志坚定者鲜少，小天使没有经历过凡尘历练自然容易受这些影响。

“织金，能听到我说话吗？”华邑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天使，对方眼眸已经闭上，看来是陷入了幻境之中了。

华邑叹了口气，这种历练，但凡换成任何一个年长一些的小天使都能轻而易举的过。就是这一瞬的叹息，察觉到她的情绪，海水突然从身边退却，随之而来的是失重感，怀里的小天使失去了踪迹，漆黑骤然而来。

耳畔是风呼啸的声音，洁白的羽翼不知何时已经张开，羽毛在周围纷飞，是翅膀挥动也阻止不了的下坠。

华邑收敛心神，四周风景在海与深渊之间来回变换，漆夜与蔚蓝交织，她侧过身，无意间看了一眼，深渊之下，有个身影。

周围彻底沦为了深渊，火海岩石，以及那个被锁链关起来的恶魔。

这是她第一次跌落深渊时的场景。

不愧是探寻命运的刹衍，就连天使都能轻易拉入幻境。她落在岩石上，收起羽翼，她初入深渊的时候，途径地狱打了几只大门口，身上穿着的还是一身铠甲，她摩挲的手掌，果然手心出现了金色的树叶，这是天宫令，她大概能够感知到了，这些都是随着她的心念变化的。

落脚的地方是边缘的岩石，这是她初次降落的地方，深渊的气息侵蚀能力极强，第一次降落，她只能在边缘试探，岩浆在翻滚，溅落在岩石上，发出阵阵刺耳的响动，浓烟不断的升起，照亮着周围。

她蹲下身，看着从岩浆中伸出的铁链，这个铁链蔓延的尽头，是恶魔的身躯，其实她初来的时候不太明白，神谕告知她，要净化此地的恶魔。

这是很矛盾的，对于恶魔，神很少会提及净化二字，因为已经成魔者，都是无可救药的，她默认应该是封印此地的恶魔，恰好，初此地之时，这个阵法感觉削弱了许多。

她轻轻的跃上铁链，目光里带着几分期待，说起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那只恶魔原本的形态了，恶魔的形态千奇百怪，但这只恶魔，还算有个比较正经的模样。

“哗啦！”脚下的铁链抖动着，带来声响，唤回了她的思绪。

这锁链是由千万根小锁链汇聚在一起，不断缠绕在一起，从周围往中间越来越粗壮，最终汇成一条铁链贯穿恶魔的胸口。

她走的不算快，但是深渊并没有限制任何力量，所以她很快就看到了那只恶魔。

不对，这不是她初次降临的时候。

她看着眼前的躯体，恶魔头顶有角，肩上有峰棱，身后有尾巴，生的极其庞大，所以铁索可以穿透他的胸口，将他牢牢定住，但现在这铁索到了他胸口，又分散开来，化作千万股小锁链，穿过他的躯体，因为眼前的恶魔，被从中穿过一刀砍下，只剩下一半留在这里了。

砍断的斧头还遗留在地上，深入岩石之中，斧头环绕着一层云雾，看不真切，想来是刹衍无法真实的探听到。

她一跃而下，停留在这一半的躯体边上，难怪，在湖底，他第一次躲闪，就是因为，他把躯体留了一半才能骗过封印逃出深渊。

这样程度的伤害，对于恶魔而言并不算什么。

有浓烟滚滚而起，某个强大的存在跨过了空间，停驻在她的面前，看不清烟雾之中的是谁，只能看到一只手，缓缓抽出了那把斧头。

这不是什么考验，是预见。

刹衍在向她预知，未发生的事情。

周围骤然变化，岩浆剧烈的翻滚着，脚下的岩石不停的颤动，龟裂的纹路不断的出现周围越来越多。

她失去了对力量的控制，跌入了岩浆之中，这不是普通的岩浆，是深渊之中的力量，灼烧的感觉转瞬席卷全身，感受着这种痛苦，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没有了斧头的抵挡，恶魔的身躯渐渐长出，他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睁开了双眸。

锐利的目光瞬间袭来，华邑闭上双眸，冷静下来。

她再次抬眸，四周是海水，小天使正瑟瑟发抖的躺在人鱼身后的珊瑚床上，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海水已经退却，入目是宽阔的厅堂，彩绘斑斓于上，天使的眼眸是用白纱遮目，看不到神情。

刹衍能够轻易预知凡人的未来，但一旦涉及到预知更强大的存在，时间会大大缩减。

跨过厅堂，走进门，是树林，林间有泉，泉中只有一块巨石，光滑可鉴。

华邑站在泉水边，有天使的身影渐渐浮现在巨石上，那是通过考验的人能够触及到的神迹，刹衍有着漆黑的长发，额间有一朵蓝色的浪花，双眸紧闭，唇色娇嫩如蔷薇。身上的长袍如同海浪，是蔚蓝色。

“好久不见。”华邑很开心，毕竟她很久没有见到神明了。

刹衍一开始还矜持得点了点头。

“小天使在凡间如果被黑暗的力量侵蚀，有什么方法能够快速恢复？”华邑问。

“她应该已经被净化过了才对，是什么力量这么冥顽不灵？”等她问完，刹衍踮起脚尖，飘至她身边，掌心点了点小天使的肩胛，“深渊的力量，难怪。你带她去边界，去诛魔，释放的力量会稳固她的躯体。”刹衍说。

“你这里有回天宫的门吗？”华邑摸了摸怀里织金的额头，小天使还是陷入了幻境的状态。

“关闭了，无法打开。”刹衍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华邑见她身形在虚实之间转换，最后稳定下来，但是脸色苍白了许多。

“不应该啊。”华邑觉得奇怪，但是看到刹衍的脸色，她知道这件事情刹衍也是不知道的，不然不会动用力量去窥探。

“你可以向南。”刹衍右手摸了摸眼帘，擦去眼角金色的痕迹，开口。

“艾弗，”刹衍咬牙切齿的开口，她的眼眸虽无法视物，但是皱起了眉却也很能彰显她的此刻的心情，“他是有什么病吗？”

“他做了什么？”华邑不太明白刹衍突然动怒，神庙之内，堕天使还能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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