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路边边骑到家后不想吵人，就在门口的石墩上靠了半宿。
清晨文秀开门扫地，才发现她。
“怎么回来不敲门？”
路老太一边嫌弃，一边给明显憔悴了好多的儿子倒水递饼。
“吃完了快去睡一觉……”
路边边胡乱对付了几口，洗了洗就躺回房间进入了梦乡。
“叮铃铃铃～”
不断响起的清脆车铃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院子里，放学回来的路婷婷和路军路国三个正围着自行车研究。
自行车在整个门下村也没几辆，人都稀罕很，更何况这三个娃娃。
路边边坐起身从窗户望了一会儿，看他们左动动右摸摸，爱不释手，却始终没人提出要上去试试。
于是她向他们走过去，几个孩子瞬间惊慌失措的退开，抢先道：
“爷我们么乱动！”
“么弄坏！”
路边边觉得无奈，这种反应很多小孩都有，当父母总是斥骂他们碰坏东西，久而久之就会像惊弓之鸟一样，形成条件反射。
她又何尝没经历过呢？
看着在自己面前瑟缩的路国，已经十四岁的大孩子了，见到父亲还像兔子遇到天敌般恐惧。
多像过去的自己啊……
想到那些刻意埋藏的记忆，路边边的眼神冷了冷，然后忽略了他。
“自行车是铁的，不会碰一下就坏。来，我扶着车头，你俩个上去！”
路婷婷路军两个得到允许的娃娃欢呼一声，扶着她的胳膊爬到了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坐下。
本来还以为要给路婷婷搭把手，谁知这丫头的动作敏捷又稳定，蹭蹭蹭的，呲溜就坐到了她前头。
“婷婷，你说实话最近是不是又爬树了？”
路家院子里有颗无花果树，一人腰粗细，文秀有时候够不到顶上的果子，就喊儿子们爬上去把果子打下来。
路婷婷看哥哥们爬习惯了，自己也跟着爬，文秀可不允许闺女野成猴子，教了好几回。
“你是个女娃，咋能和男娃一样上树呢？也不怕人笑话……”
路边边不爱听这话，但她也不放心八岁的路婷婷老是光着脚跑树上抓知了，也跟着说了几次，禁止她爬树。
此刻她这么怀疑的一问，路婷婷虽然没回答，可脸上已经写满了心虚。
“我就是想抓知了猴……”
农村人少肉吃，知了这种夏季随处可见的昆虫埋在火堆里捂一会儿，焦黑的壳掰开，里头的白肉香极了。
村里的小孩都好这口，有空了就结着伴抓来吃，路边边小时候也没少跟小伙伴们一起。
理解这些娃娃的心理，自然也就不好责怪他们，孩子没什么错，就是想玩加想吃肉罢了……
“下次让你哥他们去抓，他皮厚，你看你这胳膊，全是红包包……”
嫩白的胳膊上星星点点，全是蚊子的杰作，路边边看着都刺挠。
路军：“？？？”
……
推着车带俩娃搁院子里绕了好几圈，路边边终于无法忽视一直追随的目光，停下了。
存在感太强的路国蹲在那里默默的注视着众人，当她看去时，他又欲盖弥彰的移开视线。
路边边：“……”
“行了，叫你哥带着你俩玩吧，我觉得还有点困了……”
路边边把车子撑好，经过路国身边时随口嘱咐了一句小心些别摔了，就回了房间。
身后，路国沉着浓墨的眼神猝然亮起，可惜，他的父亲什么也没注意到。
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
“图图！我是爸爸妈妈的小孩！图图，我是……”
小姑娘坐在电视机前，咿咿呀呀的跟着动画片唱，她的母亲正坐在靠后一点的沙发上打毛衣。
敲门声响起，母女两个同时停住动作竖起耳朵，意识到门外是谁回来了，两人的轻松闲适一扫而光，气息也变得紧张起来。
“乖女子，回你房间玩去……”
起身打开门的同时，小姑娘也咕噜咕噜抱着玩具娃娃爬了起来，而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
电视机下的玻璃柜门不知怎么的松了螺丝，啪啦一下倒了下来，小姑娘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把脚伸出去当肉垫。
“乒啷！”
一指节宽的玻璃柜门砸在了她的小脚丫上，离地有一段距离，成功保住没有碎裂。
女人惊讶柜门的倒塌，更惊讶女儿的反应速度，她正要扑过去看看情况，但有人已经比她更快。
小丫头只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大力，随着她重重被甩到一边，那块靠在脚尖的玻璃也终于碎裂开来。
“啪！”
一大巴掌扇在后脑勺，男人怒吼着：“你就是要把家里所有东西毁了才甘心是不是？！我刚回来你就搞这一出！”
她终于感到迟来的剧痛，脚丫子上的，头上的，心里的，于是她剧烈的嚎啕起来。
女人站在旁边，想哄又不敢，于是也跟着责怪她：
“看个电视咋都能把柜子踢坏了……”
“我没有……”她泪眼朦胧，“我没有……踢，它……它自己掉的……”
“自己掉的？好好的柜子自己能掉？还不是你没事干踢的？！一天天坐在这儿看动画片，我叫你看我叫你看……”
男人怒火更炽，抓过她就打起来，手掌一下下落在她的后背，听着她的嚎啕大哭，心里更加烦躁。
“别哭了！你再哭一下试试？！再哭？！再哭？！还哭是不是？！”
尖叫，斥骂，痛哭……
……
画面如水般荡漾开，路边边沉浸在梦里，以另一个视角看着幼年的自己，看着她脸上的恐惧，茫然……
最后，方才路国的脸出现在眼前……
和自己小时候如出一辙的表情……
某种心酸的感受涌上心头，到底怪谁呢？
这一切的，一切……
路边边觉得自己正在被名为责任的东西撕扯，伤害已经造成后，对这个人她亲不起来，爱不起来。
可某个声音说，他还是个孩子，他还不是后来的那个人……
而且你负有某种责任……
“啪叽！”
那个声音被击碎沉入海底，路边边告诉自己：
“尽量不冷待，物质不偏颇。”
她自认不是个心狠的人，但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父母都特别奇怪
打孩子还不准孩子倾泻情绪
我觉得这个看孩子哭就打的更厉害的心理非常非常变态
是享受掌控碾压孩子一切的快感
我的父母就是这种人
所以我现在和他们的感情都怪怪的
表面上亲热
但就是隔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