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老三是年三十天擦黑才到的家，和路良如出一辙的宽阔国字脸声如洪钟，一身风尘。
“妈，我回来了。”
路老太老泪纵横，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住的拍着他的肩膀。
路边边忙过去劝，让大伙赶快进屋，然后提起路老三放在地上的行礼。
弯腰的刹那，她和路老三的女儿路燕对上了眼。
这会儿的她没有日后的鼻孔朝天，还只是一个胖的五官挤在一起略显丑陋的的小姑娘。
面对小朋友，路边边下意识露出笑容，小姑娘一脸警惕的往身旁母亲怀里拱去。
“这娃害羞……”
路老三的妻子周芸护住孩子，揽着娃往屋里走去。
路边边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当场想翻个白眼。
身后的堂屋灯光明亮，中央新安的炭炉驱散寒意，家里难得买的牛轧糖橘子白糖瓜子摆在桌上，这已经是超品待遇了好不好。
路老三脱下手套，跪在了供桌前的蒲团上。
远行的游子归家，头一件就是拜父母。
路老三习惯性从牌位旁拿香时顿了顿，他性子直，给路老太爷上过香后直接就问出来了。
“娘，你咋一下子请那么多？放时间长了糟了咋办？”
路老太下意识瞥了眼后头的路边边，拧了他一把。
“你不累啊？还不赶紧洗洗……”
……
“妈，这屋子整过了？”
路老三站在老太太房门口，一脸惊奇。
他是知道自己老娘和二哥的个性的，一个房子不住到家里新媳妇或者新女婿进门，修是不可能装的，绝对不可能。
上一次收拾家里还是在老四娶媳妇的时候，也就是六年前。
路老太提起来这茬还是气，瞪了眼身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日他仙人的，你二哥脑子热了……”
路老三下巴掉下来：“……”
妈你怎么突然学我那识谱许久的老父亲讲脏话？
路边边则早已习惯这段时间路老太动不动的出口成脏，包括她时不时射来的锋利眼神，半点不以为然。
路老太：疯狂辱骂……
“你们就睡这，床单被罩啥都是新的……”
将他们一家三口带到堂屋房间里休息，路老太从柜子里拿出三双大小不一早就做好的棉布鞋。
“快换上，在家里穿这个舒服，我塞了好多棉花，暖和的很……”
路老三十分触动，立马脱下自己的皮鞋换上，在屋子里来回走，边走边夸。
“还是咱们自己做的窝窝鞋暖和……”
窝窝鞋，是因为这鞋塞满棉花鼓鼓囊囊开一个小小的脚洞，长的很像窝窝头，于是就叫这个名了。
周芸却接过鞋子迟迟未动，被路老太注意到，她连忙拉了一把路燕笑着解释：
“新买的皮鞋，这娃稀罕的很，舍不得脱呢……”
路老太这才打量了一眼她和孙女路燕脚上锃亮的牛皮鞋，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路老三见此立刻沉下脸，他为人直率，脾气也特别大，有火向来当场发。
路边边看情况不好，忙转移话题。
“妈，刚到屋就让他们一家歇会儿，等着吃饭咧！”
然后拉老人离开，期间路婷婷一直扒在门边，偷偷盯着那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女孩脚上大红色的小牛皮鞋，眼里露出羡慕。
路边边路过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啊这种有点酸涩又有点惭愧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好像自己真的是路婷婷父亲，正为了女儿那点羡慕惆怅而心疼。
甩甩头，想着干脆有机会给她也买一双好了，她就把注意力全放在了面前的食物身上。
经了方才一遭，周芸麻利换上围裙，自觉去了厨房帮手端菜端饭。
路老三和路老太聊的热火朝天，路边边在旁边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按照四平人的习俗，除夕是各自在各自家过，大年初一早上才前来拜过父母。
所以路老三回来这事就没告诉其他兄弟，反正第二天迟早全见上，只一墙之隔的路老四知道了，翻墙过来说话。
“三哥，你这衣服好看……”
路老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皮夹克，当场就脱下来要送给路老四。
“哎哎哎，这是干啥？我不要……”
还是路老太出手，按住两个儿子的拉扯。
“够了够了，快吃饭……”
路老三没再坚持，聊天过程中得知自己吃的驴肉是四弟特地买的，等他离开的时候就塞给了他一张票子，老四没有推辞，嘿嘿一笑就收下走了。
吃饱喝足后，外头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烟花爆竹声，声声入耳，路边边看着三个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娃，无奈的站起身，拉出房间里买好的一箱鞭炮。
从行李里掏出一大袋鞭炮的路老三和路边边在堂屋相遇，路边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叫他一起。
而路老三却是一脸惊愕，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这还是他二哥吗？
居然会买鞭炮？
在路良漫长的三十六年人生里，他从来没买过鞭炮。
整个门下村，除了隔壁实在穷的家徒四壁的羊老太，再穷的人家都会在过年这会儿买一串鞭炮放了热闹热闹。
有句话说没有男孩可以拒绝放炮这件事，而对于以前的路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打死都不会买这种没用的东西。
路老三知道他的性格，从乡上回来就特地买了鞭炮，这会儿骤然撞上拉着一箱各式烟花炮仗，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路边边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情不自禁挺起胸膛。
——我现在可不是以前的我了，兄弟。
放完长串鞭炮，就是小孩子的天下，路边边正教孩子怎么放小火花呢，他这边的动静引来了附近出来放炮的村民。
开始是好奇路良家门口居然有鞭炮响，后来近了就看到了生人影子。
“哎哟，你家老三回来了？”
于是对门建军家的，建军隔壁的，隔壁粉姑粉姑老公都走过来，把路老三围在中间问东问西。
路边边捂脸悄然撤退，领着路婷婷往外走了点去放炮，路国路军也跟在后头。
“你拿着炮小心点，让你哥放，你别靠近，还有这摔炮，快快甩出去……”
正说着，她注意到半明半暗中还有一双眼睛望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路良：放炮？放他娘个屁！不可能放的，这辈子不可能的！
话说我学生考的好差啊呜呜呜呜呜呜
心脏暴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