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细碎的呜咽哭声和仿佛正被凌迟的凄厉喊声充斥了整个旅店，李云秋眼帘低垂，她靠着门板坐在地上，地板上凉得可怕。
她听见戴一哲梆梆的砸门声，也听到了戴欣怒骂着旅店的声音。
于长安也在大声安抚着苏念，可苏念并未回答。
原来强行禁止出门的目的竟然是这个吗？
因为你们绝望，所以也希望别人和你们一同绝望？
恶趣味。
李云秋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她抬起眼帘向窗外看去，月光淡了些。
她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墙边用力拍了拍墙壁，“苏念，大概两分钟之后天会亮，就可以出门了。”
苏念的哭声顿了下，她哽咽地向着李云秋道谢，“谢谢…谢谢你。”
…不用客气的。
因为她原来也有想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李云秋觉得，与其说是在帮苏念，不如说是在帮曾经那个做什么都好像有些无能为力的自己。
她也有想留下来的人的，只不过谁也没留住罢了。
比如陈珊，比如莫语。
拥有着重生者身份的她们一定不是普通的npc，她们是玩家，是能通关游戏的人，可通关游戏的人中并没有她们。
虽然李云秋并不知道为什么陈珊会给自己打电话，但再去纠结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当时的她，并没有努力去救她们。
——即使最后一世的时候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在最后的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永远的留在了那个世界之中。
李景渊也是，成勋亦然。
她不后悔，但说实话，蛮难过的。
所以苏念，你一定要去救林珑玉。
黑压压的天空中没有群星闪烁，月亮的光芒似乎被人撕开，阳光似一把利刃穿透穹顶，当第一缕日光坠落在地上的时候，门上咔哒一声，声音很是轻微。
李云秋顿了一秒，听到隔壁有人奔跑过去之后才推开房门。
机械的嗡鸣在走廊中格外清晰，门板断口处干脆利落，李云秋抬眼看去，林珑玉房间的门被什么东西拦腰斩断。
嗡嗡嗡——
“滚开！”苏念冲入房间爆呵，林珑玉的房间里尘土飞扬，血腥味从里面溢出，现场似乎格外惨烈。
李云秋离得近，几步跨进了屋内。
窗户被人打破，玻璃残渣掉落一地，狭小的房间内血迹铺满了整张地板，血脚印从颜色最深的地方逃窜，周围还洒了很多鲜血。
那人带着很严重的伤跑掉了，李云秋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电锯，齿刃上挂着血珠。
林珑玉的状态特别差，左手的手臂被人整个拧成反向，五根手指向不可思议的角度歪曲着，腹部有很长的撕裂伤，脸上也是鲜血淋漓的看不清五官。
右手的状况更差，手腕和指尖已经露出森森白骨，可拳头还死死地捏在一起，整只手像是被野兽撕咬过般骇人。
林珑玉身上的衣服几乎被鲜血染透，从腹部开始衣衫破碎，上面是数不清的细长抓痕和撕裂性的伤口，抓烂的人体组织从中翻出，她身上流出的鲜血几乎要将整个房间铺满。
苏念紧抿着唇瓣，从兜里一把把地拿着治疗道具往林珑玉身上用，可无垠城的治疗道具极为小气，对于这种致命性的伤口，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没事...”林珑玉气若游丝，她伸出右手放在正噙着泪水的苏念怀里，“种子...还在呢，还在。”
这话一出苏念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她捂着林珑玉的残破狰狞的手试图用道具治疗，可林珑玉却摇了摇头，手掌摊开，一颗正冒着无限生机和绿意的种子沾着鲜血，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中。
治疗道具正在她身上闪着淡淡的蓝光，但林珑玉的生命却像是流水般消逝着，她眼中光芒渐弱，眼珠微微转着，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李云秋站在门口看着，眼底淡漠又冷静，只是指尖在微微颤抖着。
身上一暖，她侧脸看过去，是陆北给自己披上了外套。
“她会没事吗？”李云秋轻声问着，她见着戴欣急匆匆地进门拿着治疗道具，“天亮了，我们该出门找线索了。”
“能活着，如果她出去之后能遇到好医生的话，可以的。”陆北扫了眼屋子里面的情形，大堆大堆的治疗道具已经被用到资源枯竭，但苏念仍在执着地往林珑玉身上贴着，眼睛通红，身体都跟着颤抖。
于长安在她们身边，指尖搭着林珑玉的手腕，皱起的眉头却慢慢松下来，“可以了，苏念，她不会死了。”
地上的林珑玉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可身上的血也在慢慢止住，伤口虽然很是狰狞，但却真的是活了下来。
于长安这时才抬头看着等在门边的李云秋，有些勉强地勾唇笑了笑，“走吧我们，你是不是还想出去？”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看了看地上还没清醒过来的林珑玉和眼眶通红的苏念，走得毫无留恋。
“她是冷血怪物吧？”戴欣咬牙咒骂着，她下过许多副本，见过很多团结起来对抗副本的好人，也见过许多试图将这一谭浑水搅和得更加混乱的恶人，有人在积极求生，也有人在这种灭世中彻底狂欢。
但从未见过李云秋这种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甚至冷眼旁观每一次受伤和死亡的人。
刚刚她看着李云秋的眼睛，就像是对上了双死人的眼睛。
冰冷、平静、无波无澜，仿佛在她眼前的不是一个濒死的生命，而只是一株正在枯萎的小草。
她不害怕、不恐慌，甚至像是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
“她不是冷血动物。”戴一航半蹲在地上查看着林珑玉的表情，在苏念略带祈求的目光中对她点了点头，“你的道具很有用，不出意外的话最起码能坚持到副本结束。”
随后他转头看着愤愤不满的自家妹妹，“你不觉得她是没有什么想活着的欲望吗？或者说，她只是在为别人而活。”
“所以她看到这种场景的时候并不会想到自己，不像我们，我们看到这种样子会感到恐惧，会觉得万一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该怎么办，但对于她来说...我觉得，如果没有她身边的人，可能她会直接放弃游戏。”
戴欣不满地皱起眉头，“我看她当时让陆北跑得挺快...”
声音越来越小，戴欣也突然认识到一个问题，当时的李云秋其实只是让陆北跑而已。
让陆北跑，让于长安活着，却唯独没有她自己。戴欣动了动嘴巴，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云秋，你在旅店等着，想知道什么我出去吧。”陆北拽着直愣愣往外走的李云秋，眉头拧着看向她满身的伤痕，“你伤的也很重，怎么没用包里的治疗道具？”
“啊。”李云秋发出一个单音节，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眨了眨眼睛，“我忘了，其实不怎么疼的。”
于长安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地走到李云秋的身边，“先用道具治疗一下吧，但是你伤的也很重，估计不会完全愈合。”
这人或许是...自己不在意，所以下意识地觉得别人也不会太疼吗？
李云秋懒得拒绝，大咧咧地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陆北将手里适合的治疗道具拿出来，依次贴在了她的伤口上。
道具发挥作用，伤口慢慢愈合着。
“...云秋，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于长安低声问着，她看着李云秋身上也很是狰狞的伤口心里有一丝愧疚，她放轻声音，“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李云秋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明白她这种态度突然柔和下来是什么原因，不过也只是顿了下，然后慢悠悠解释着自己昨天晚上的想法。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没什么力气。
“...但是还需要再确认下，而且我很在意那个一开始就注意到规则的人。”李云秋皱了皱眉，“但我还有另一个猜测，所以我们得先找一个能看到玩家存活人数的地方。”
“去车站看看吧，我背你。”陆北在李云秋面前蹲下来，他自然知道这人倔到什么程度所以也不再劝阻，“其实我还在想...”
陆北顿了下，耳边便传来李云秋微微扬起的鼻音，“嗯？”
“我在想，如果旅店才是真正的春城，那是不是代表着我们要离开的地方只是春城而已？”陆北抿抿唇，“列车员说的返程，但是返程的地方我们却不知道，因为副本的开始就是在车上，我们的始发站并不知道。”
趴在他背后的李云秋眨了眨眼睛，看着陆北的侧脸咧嘴笑了笑，还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哟呵，聪明啦。”
陆北哭笑不得，却也顺着李云秋的话应下，“是，你教的好。”
“孺子可教也。”
于长安消化着刚刚两人说的内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那我们...”
“最后确定下来的话会告诉大家的。”李云秋微垂着眼帘，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可能相信我，但别人会吗？”
“如果我说错了的话，最后我要为大家的命负责还是如何呢？如果是希望之后的绝望，我能再次找到希望吗？”
李云秋看着表情复杂的于长安，“我什么保证都无法给别人，所以不能乱说。”
“如果你想说我可以说出来之后给别人做参考的话，其实也可以。但是谁能保证我的思路不会影响到别人呢？”
她有些懒散地靠着陆北的肩膀，神色有些郁郁的，睫毛向下落着，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其实她有些想陈珊了，那个无条件相信她听她的话的姑娘。
可惜，结局并不好，她说错了，又没有能力能去弥补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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