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细辛慢慢的在我身前滑了下去,在我震惊的,难以置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中,她紧抓着我的肩膀慢慢滑了下去,这似乎说明了一件事实......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满手鲜血,鲜红的液体还在顺着刀尖往下滴,一时间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丧失了五感。
夏细辛死了......
我居然杀了夏细辛......不,不对,她是自杀的,她是自己主动扑过来的,我不可能杀得了她!
“铛!”
我下意识松开了刀,铁器掉落在地面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再重归于静寂。
万籁俱寂中,我皱起眉头,瞳孔涨缩几次,然后整个人一下子放空,紧张的神经忽然崩断,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把我淹没,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急促的呼吸声和身上粘稠的血液感都令我感到十分厌烦。
夏细辛死了?怎么可能,为什么要自杀,我的问题还没回答完呢,怎么就自杀了?!
她最后冲过来的那下分明是求死,她根本没打算杀我,她只是要自杀而已!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最后说的那句永生不死,以及她说的杀不了我,还有春三月把我当棋子,这些究竟有什么含义!?无数的疑问此刻瞬间充斥上我的脑海,可我根本无法独自在这一团乱麻中理清头绪。
怎么会自杀呢?怎么能自杀呢?!见鬼!
此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正在激烈跳动,喉咙也忽然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难受,我抬手用力拍了拍脸颊,在清脆的响声中,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感觉好受不少。
但,凭借着砸落在地上的手电光柱,我对视上夏细辛的尸体,她的神情看起来并不痛苦,平日贯带的狠厉与讥诮也消失不见,邪恶的脸庞不再狂傲,只剩淡淡的解脱之色。
为何会是解脱?我不理解。
她的手里还牢牢抓着曲东篱的那条本命蛊,犹记得我当初同曲东篱缠斗时,就险些丧命,现在,我都已经做好了要被夏细辛打死的准备,她却没有对我出手,这令我费解,难道曲东篱的死真的给她带来如此大的影响不成?
“喂!别装了,赶紧起来,你肯定没死对吧,想骗我,想在我真以为你死了后你却突然跳起来狠狠地嘲笑我是个白痴对不对?!你没那么容易死的,你肯定在装死耍我!”
想到这,我突然感到一阵后怕,连忙蹿起身来,腰腹上传来的剧烈疼痛顿时让我惨白了脸,冷汗淋漓,但我依旧不管不顾地捡起地上的匕首,紧握着匕首高高抬起再狠狠地插进夏细辛的后背。
一刀,两刀,三刀......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插了她几次,只是机械地挥着手里的刀,直到夏细辛的后背再没有一块好肉,遍布狼藉,脖颈也在不断往外涌血,死的不能再死后,我才缓缓停下手,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呼喘着气。
此刻我一身狼狈,满头满脸都被溅上了咸腥的血液,腰腹的伤口还在流血,右手虎口也因为握刀太用力而撕裂,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叫嚣着疼痛,我痛极了,也累极了,感觉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想笑,而且是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过于放肆的笑使我之前被掐伤的喉咙仿佛再次被撕扯开一样,我不由狼狈地呛咳了起来,但就算呛得要死,我还是继续笑着,我边咳边笑,直至身子蜷成一团,才渐渐停下来,趴在地上喘了好久,恢复冷静,又再次将视线凝在夏细辛身上。
夏细辛死了,她的死好似压在我头顶的一座大山轰然倒塌,我甚至不敢相信这件事已经真实发生。她切断自己生机的手段很决绝,没有留下一点可供救援的机会,当然,就算有,我也绝不会救她就是了,毕竟后面补的那些刀,才是我的真实想法。
只是,我从来没想过,像她这样的疯子,居然会因为知道爱人已死后就心存死志,这算什么,殉情吗?那早知道会这样,在监狱的时候我就该把这件事告诉她,那我也能少受两年折磨......哦,不对,不能告诉她,她们要是一下子都死了,春三月那里我不好交代......
都死了,只剩我了啊......
看着夏细辛的尸体,我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空茫感,过去的十年间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她,我想过无数个和她同归于尽的瞬间,假设过无数个被反杀的可能。
可现在,她就躺在了那里,血液形成的图案还在地面扩散,她就这么简单的,死了?我突然觉得哪里梗的难受,恍惚间我觉得我就像个垂垂待毙的老朽,眼前闪过的一切总和前尘往事勾连不清,我的心肠也在似真幻的迷蒙中不知成了什么形状。
人心果然是最奇妙的东西,在这一刻,我发觉,我原本心中的那些憎恨,愤怒,伪装,血腥都迅速地淡去了,留存下来的,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而最终,这心绪也化为一叹。
我是突然反应过来的,夏细辛这个人或许原本就是偏执而疯狂的,但在此之前她有自己的软肋,让她不至于失控,直到她知晓曲东篱已死后,她瞬间放下了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看来爱情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具有无穷魔力,春三月是这样,夏细辛也是这样......啧啧......真是两个蠢蛋。
石道里一片寂静,是那种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声响的寂静,折腾半天,再加上重伤在身,我这会儿身心早已经疲累不堪,两只眼睛还能睁的圆溜,全靠钢铁般的意志强撑着,如今,该离开了。
走之前,我把夏细辛脚上的作战靴脱下换到我自己脚上,她的鞋码和我差不多,可比那双大四个码子的舒服多了。
然后我再次捡起匕首,坐在她尸体旁边,调整好匕首的位置,我一咬牙,用力一刺,匕首在划破皮肤、血管、肌肉后,很明显在遭遇脚筋时卡顿了一下,手一压继续用力,匕首在彻底切断脚筋后出现在另一端,由于夏细辛已死,所以我没办法感觉到她脚上那股肌肉的痉挛,真可惜......我记得她们当初用刀切断我的脚筋时,我可是抽搐了好一会的。
等将夏细辛双脚的脚筋都切断后,我彻底松了一口气,虚弱的背靠着石壁,静静地注视了夏细辛很久,才弯腰去捡地上的手电。
期间我瞥到夏细辛的口袋边落出一样东西,是那只玉猪,思索片刻,我还是将它捡起来装进裤兜。
至于她身上的那些蛊虫,除去藏在她体内的那些,其余都被我施术引出来踩死了,包括她养了七八年的那条红蛇,那是认过主人的毒蛊,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被其他蛊师收服,索性踩死了事。
我并不担心尸体横在这里会被人发现,起码那两伙盗墓贼现在不会走回头路,至于出来的时候,呵,既然春三月连蝙蝠都给喂了蛊虫,那他们能不能出的来还不一定。
再者说了,蛊师的尸体对普通人而言都是有剧毒的,要不了多久,夏细辛的尸体就会开始快速腐烂,而在这个过程中,以她的尸体为中心点,会不断有蛊毒弥散开来,将这一片区域都变作活人禁地,普通人触之即死。
做完这些,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腰腹,一瘸一拐的凭借记忆挪回去,显然我这个时候逃跑会是最佳时机,但我此刻伤势过重,再加上没有潜水装备,我可不想盲目地跳进水里头喂鱼,至少......至少先回去偷一套潜水装备,反正夏细辛已经死了,没有她在,我有很大的信心能从一群盗墓者手上安全溜走。
由于之前受蛊虫折磨再加上失血过多,我这一路走得浑浑噩噩,所以压根没注意到岔道尽头的路口处有人候在那里,等走近了,才发现是落赋清,她照旧背着那把长刀,双手环抱胸前倚靠在岔道口的石壁旁。
剧烈的心跳在耳边不断鼓噪着,我稳了稳气息,才抬起手电朝她照射过去,打算用手电光照瞎她的眼。
“关掉。”
“哦。”
我老实的按下手电,但没关灭,毕竟现在我的脑袋本就晕晕沉沉,连看路都有重影,再关掉光源的话,我会直接摸瞎的。
落赋清缓缓抬头,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上下打量我许久,又瞥了眼我身后空无一人的岔道,眉头微皱似若有所思,十几秒后,她率先打破沉默:“夏细辛呢?”
“有事先回去了。”我答她。
落赋清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我:“她没带潜水装备。”
“她水性好。”
“你身上的血......”
“我走路摔了一跤,不小心撞墙上,刚好又把腹部的伤口扯开了。”
“你的胳膊又断了。”
“嗯,也是不小心摔断的。”
“需要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处理。”
落赋清顿时沉默起来,从她的表情不难看出,她知道我在说屁话,但她没有揭穿我,短暂的沉默后,她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一句:“ 你会走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的任务不是帮你们取蛊吗,在取蛊之前,我不会离开的。”
我声音冷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夏细辛打我不是没有理由的,而是我想跑的想法都已经写在了脸上,连落赋清都看出来了。
闻言,落赋清神情古怪的盯了我一眼,半晌无话,我被她看的有些发毛,就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说:“怎么,怕我突然离开不帮你们取蛊吗,大可不必产生这种想法,要知道不管夏细辛在不在,我都会帮你们取蛊的,毕竟这是我师傅交给我的任务。”
落赋清这才收回了目光,她转身向营地那边走去,拉开背包不知道在翻腾什么,不消一会又走了回来,除了酒精和绷带外,还拿了一套干净的冲锋衣制式的长裤长袖,应该是她自己备用的。
“血糊的太湿太脏容易感染伤口,你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看看,如果缝合部位崩开,我让队医来给你重新缝合,还有你的胳膊......”
“说了不用!我自己能好的,你......你先去睡吧,我不会偷偷离开的,放心。”
我果断的拒绝了落赋清的好意,或许她是真的想帮我,但没必要。在我受伤极重的情况下,我可没兴趣把我的身体交付给其他人,这会让我丧失本就匮乏的安全感。
落赋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转身离开了。
等确定她走远,我才背靠着石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后,我单手抓住自己的胳膊,咬着牙硬撑着肉/体上带来的疼痛反应,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我疼的眼前猛地一黑,徘徊在昏厥的边缘,浑身崩的笔直,却始终咬紧着牙关,一声不吭。
给自己接骨这种事,我已经记不清到底干过多少回了,就像在阴暗角落里受伤的野兽,总得学会自己舔舐伤口。
简单的用脱下的旧T恤擦拭掉身上的血渍,再解开纱布,我狼狈的拿起地上的医用酒精直接倒在了腰腹处的伤口上。
呲滋滋!呲呲!
顿时一股刺耳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医用酒精的挥发,有气泡不断地产生,伤口处,有着一股剧烈的疼痛,深入骨髓的那种。
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好了!我紧紧的攥着拳头,全身都因疼痛而颤抖着,紧缩着,冷汗早已浸湿身体,耳中只剩下自己急促叫嚣的心跳声,直到这种火辣辣的疼痛逐渐平复下来,我才伸手去捡起落赋清带来的衣服,她的个子虽高但体型精瘦,所以堪堪一米七出头的我穿上她的衣服也不觉得会大很多。
回到李易安身旁,发现她还是睡得很死,许是白天赶路确实太累。我把匕首插了回去,然后闭上眼睛倒头就睡,我实在是累得不行,至于醒来后咋办?笑死,我有手有脚,肯定找机会跑啊,落赋清指望我帮她们取蛊?真是可笑,还是那句话,我可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好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