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的本命蛊还活着是吧？”
我不耐烦地打断夏细辛，看到她流露出震惊的表情，我得到了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蛊是一种喜湿热、食血肉、有灵性、能寄生在人体内的生物，这种生物由于不同的功效也被分为了不同别类，如本命蛊，毒蛊，药蛊等......
而本命蛊就是每一位蛊师从练习蛊术开始，靠着自身精血种养在蛊师体内的一道灵蛊，蛊师同本命蛊之间存在某种神秘而休戚相关的联系，它能帮助蛊师免受一些疾病的侵扰和警示危险作用。
本命蛊是蛊术中最神秘的，所有的蛊都可以炼制成为本命蛊，而一般的行蛊者没有本命蛊，只有拥有本命蛊才能被叫做蛊师。
并且养蛊的蛊师每一次放蛊靠的就是催动自身本命蛊来施术，本命蛊豢养的越好，蛊术效果就越好；但另一方面，这种感应联系也正是蛊师的命门，本命蛊在，养蛊人在，本命蛊死，养蛊人死。
我们四个人身上都有一只本命蛊，和她们自己炼制的不同，我身上的本命蛊是春三月给我种的，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在何时给我种下，但我能感受到有股神奇的力量依附在我的心脏上，我试过催动驱使它脱离我的身体，可从来没有反应，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不过好在练习蛊术时，我身上的本命蛊从来没掉过链子。
我单手撑着地面，翻身将自己调整到一个较为轻松的姿势背靠在石壁下，然后对她咧嘴一笑，不急不缓继续说道：“我听春三月说过，你和大师姐二人的......本命蛊是一对双生蛊，所以你们可以感知到......对方身上的本命蛊是死是活，只有蛊师死了，本命蛊才会死，而你......一直都感应到她身上的本命蛊还存活着，是吧？”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你居然敢咒她，信不信我杀了你！”夏细辛的眼睛里明显开始流露出慌乱之色，但更多的，是腾腾杀气，杀机毕露。
我不以为然的笑着摇头，在我决定向夏细辛摊牌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我一把掀起已经被血液浸染到脏污不堪的T恤下摆，扯开纱布，先前的伤口本来已经有明显愈合的迹象，如果不碰它，在药蛊的作用下要不了两天就能好全，但夏细辛的那一脚，直接给我踢成了大出血！
我强忍着脑袋里几欲令人昏厥的疼痛，努力集中精神，施术驱使身体里的一条蛊虫慢慢蠕动至此，在感觉到那条蛊虫即要钻出的瞬间，我一发狠，猛地将它从血肉间扯出，用力掐断它的脑袋后“啪”的一下丢在夏细辛脚下。
“你看，这是不是......哈啊......大师姐的本命蛊，你猜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夏细辛的目光恍惚了一瞬 ，我知道在我掐断那只本命蛊脑袋的刹那，她就能清晰感知到身体里的某种联系突然被切断，她缓缓跪在地上，身体前倾，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起地上那只刚死的本命蛊。
“怎么可能......”她说着说着，整个人似再也承受不住，我捕捉到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遏制的颤抖。
“怎么不可能，呵呵......说起来，为了不让这只本命蛊死掉，可费了我不少力气，我得在大师姐......彻底断气之前把这本命蛊从她体内生剖出来，再配合巫医之术种进我的身体里以我自身精血喂养，否则......大师姐一死，它也会死，我总得想办法瞒过你，啊......对了，你猜大师姐死之前在干什么？她还在念着你的名字呢~哈哈哈哈哈！真可惜啊，我当时受伤太重，没办法替你录下来，否则，还能让你见到她死前的最后景象，哈哈哈哈......”
我狰狞着面孔，歇斯底里的狂笑，虽然在别人伤心难过的时候露出笑容很不道德，但我实在忍不住，终于！我终于等到说出这些话的一天了，终于可以看到夏细辛遭到报应的鬼样子了！
我一边笑着，一边将仅剩的那只没骨折的右手慢慢挪到腰后，只待夏细辛疯狂的朝我扑杀过来，我就会找准时机捅她一刀，就算我必死，也绝不让她好过！
可她却并未行动，她只是跪在那里，用不可置信地表情望着我，身体不断颤抖，眼中是无尽地哀伤悲戚，和绝望。
“为什么？”她嘶哑着嗓子问我。
为什么？谁允许你问的？
我顿时被她的话激怒了，神情变得疯狂狰狞起来，一下打断她的话，红着眼怒吼道：“为什么？你他妈在问我？真是好笑，给我脑花都笑散了，怎么了你这是......难道你这十年里是如何对我的你都忘记了是吗？居然问我为什么，呵呵......真他妈好笑啊......居然突然讲这种笑话......”
回想当初还在监狱时，夏细辛几人不仅在我身上养蛊，甚至试蛊的工具也从其他犯人变成我！十年里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我每天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铁架台上，四肢被坚韧的束缚带牢牢捆紧，整个人犹如一只待宰羔羊等待被凌虐。
然后夏细辛她们会在我正清醒的情况下，用钝刀划开我的皮肉，没错，每次都故意用钝刀，让我能清楚地听到刀子慢慢切割开我皮肉的细碎声音。
再往被切割开的血肉间种下各式蛊虫，小到米粒般的青腰虫，大到蝎子，只要我还没被疼到昏死过去，她们就会不断地在我身上种蛊，试蛊；看着各式各样的蛊虫在我被划开的血肉里啃噬蠕动，听着那一声声从我喉咙里发出的凄厉嘶鸣，欣赏着我因太过痛苦而五官扭曲，面部狰狞，她们就像找到了快乐源泉一样兴奋。
对的，她们从来只把我当作是一个可以任意折磨的蛊物容器，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妈的！你们会下地狱的！”每次我都会被她们折磨到生不如死再晕厥昏死过去，而醒来的第一句就是这个，但每次说完，就会被痛扁一顿，然后一针特制麻醉剂打进来，再次昏死过去。
所以，饶是我再能忍，可面对夏细辛这一句充满无辜的为什么，我竭力压抑了十年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我面目狰狞的瞪着她，近乎嘶吼：“为什么！你凭什么问为什么！你他妈打断我肋骨的时候告诉过我为什么吗？！你用铁钩穿过我锁骨的时候说过为什么吗？！你闲着无聊了，你想试蛊了，你给我注射麻醉剂把我绑起来用刀在我身上划开口子放蛊虫进去噬咬时，你怎么不说为什么？！你把烟头戳在我伤口上再撒盐取乐的时候怎么也不说为什么？十年，整整十年！每天我醒来却没有醒来，除了疼痛外没有任何讯息进入脑中，满满都是极致的绝望，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为什么？！啊？！”
面对我撕心裂肺的狂吼，夏细辛罕见的没有发怒，她只是轻轻摇头，两道泪光顺着她的脸颊无声的流下来，一点哭声都没有，却看上去那样的伤心，那样的悲恸，那样的绝望，仿佛刺骨寒风锁住了柳拂春暖。
我突然就愣怔在原地，所有的愤怒此刻全被诧异，不解和疑惑所代替，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见到夏细辛哭，我从未想象过，夏细辛居然会哭，只是得知了曲东篱的死讯而已，她怎么会哭呢......似她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疯子，她怎么会为了一个人哭呢......
此刻，在夏细辛的眼里我已经看不到任何的愤怒了，没有愤懑，也没有杀意，只剩下了无尽的悲凉和悔恨，她现在的神情似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曲东篱的死讯对她来说仿佛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她以往所有的骄傲，尊严，疯狂，防备与锋芒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就在这一刹那间，在这一刻，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怨念，没有了任何的恨意。
“那跟她有什么关系，你要报复也该报复我，你为什么要杀她，当初是她把你从八号牢区里救出来的，要不是她，你早就死在八号牢区了，那里没人能活下去，如果没有她，你根本不可能完好走出八号牢区......”
她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我心头的那股火猛然又窜起，我恶狠狠的朝她低吼道：“那就让我死在八号牢区就是了！你以为我想活着吗？人人都说我罪孽深重，我背负满身骂名，悄无声息的死去本就是我最好的归宿！我明明早就接受了这个结局，在她们殴打折磨我时我就已经坦然接受死亡了，为什么要拉我出去？呵呵......把我调到410，让我拜师，美名其曰是在救我，让我重获新生......实际呢？十年，整整十年，你们在我身上试各种蛊物，把我当作闲时无聊泄愤的工具，你！就是你！你他妈想弄死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给我装什么圣人无辜！最该死的就是你，你不是爱曲东篱吗？那我就杀了她，让你享受一下所爱之人被杀的快感，她只不过是提前替你还利息罢了！”
听到我的不断咒骂，夏细辛整个人如同木桩般一动不动，一脸死灰之色，那是一种深深地悲哀，一种绝望地悲哀，许久，她惨然一笑，口中喃喃道：“是我害了她......”
“没错，就是你害了她。”
趁着夏细辛望着掌心里的本命蛊悲伤失神之际，我捂着腹部伤口，咬牙忍痛慢慢背撑着石壁站了起来，再缓缓拔出腰间匕首，正想要一刀刺上去，就听她突然平淡的说道：“你很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