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不可能想到，世界上最天才的侦探们齐聚一堂都不可能想到，平松安寿在死后究竟获得了什么能力。

尤其是表现过“复活”的现象后，很难再把她跟其他强大的特殊能力联想起来。

比如，读心。

“用齐木楠雄怪不好控制的……麻仓好？太强了。竹中桃藏？阿尼亚·福杰？不行不行，大街上自保能力为0不安全，那就……”柳沢猛地一指，“移植：【派克诺坦】！”

选择派克诺坦的理由很简单，虽然读心需要肢体接触有点麻烦，但她是念能力者，还是比较强的那类，常规保持的“缠”足以防备大部分偷袭。

“缠”乃念能力四大行的基础之一，需要将自身释放的“气”稳定围绕全身，形成最基础的防御力，进而演化成被动防御形态。通常来讲，只有学会“缠”，才能正式被称为念能力者。

念能力者和普通人的区别不是1与10，而是0与1000。念能力的攻击只有念能力可以防御，锻炼至人类巅峰的世界冠军，依然抵挡不住12岁念能力初学者的一击。这就是“念”的力量。

安寿的神色做出相应的改变，更柔和，更正常，并且无威胁性地靠近太宰治。

“你清楚是谁下的手。你搞明白了，我知道。”安寿慢慢说，“不能告诉我的理由是什么？”

“如果你知道了，会怎么做？”

他说话间还有商量的余地，安寿想，也许采取保守态度会更好。隐藏杀意，转而说“我已经没有精力报仇了”“只是想知道真相”等示弱的软话，骗出实情……

“杀了幕后黑手。”她张嘴，不受控制般畅快地吐露心声，“碍事的杀掉，合作的杀掉，从中获利的也杀掉；背叛者所爱的，珍视的，统统杀死。”

安寿很难对自己撒谎。

太宰治垂眼，看向自己的左手。

“织田作……让我去做救人的一方。”

所以他不能说。安寿的选择毫无疑问意味着屠杀，一个完完全全“好人”的反义词。假如她真的突破重重防护，成功了结森鸥外的性命，群龙无首的港口Mafia也一定会在横滨引起大乱。他不在乎，但织田作不会想看到。

安寿叹了气。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得不应付上司的、小职员似的疲惫和厌烦。

但情绪很快褪去了。

她牵起太宰治的双手，脸上的微笑殷切而病态。

“那你救救我。”她说。

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正敷衍地伪装成一个走投无路的求助者。

瞳孔骤然收缩。

——帮助弱者，救助孤儿。

——去做救人的一方。

然而没等他对此做出任何反应，手中的疼痛令他不得不转移视线。

接触到太宰治的安寿顷刻得知了事件的原委。派克诺坦的读心并不仅是听到当下的心声，更能全面了解对方心里想的某件事。

森鸥外。异能开业许可证。坂口安吾。异能特务科。

信息量流入脑海，她忘记松手，隔着绷带差点捏断太宰治的指头。

“啊，抱歉，很疼吧。解除。”难为她还记得太宰治怕疼，随口道歉。接着解除派克诺坦的能力，视线直直转向港口Mafia总部的大楼。

为了宣扬组织的强大、提高首领的威慑力，他们特意将总部建得宏伟而夺目，几乎取代了港未来21摩天轮，成为横滨地标。

简而言之，非常好找。

“不会。”太宰治平淡收回手，都说十指连心，但疼痛似乎没对他造成一点影响，表情肌甚至没有生理性的抽动。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的情报了。这也是你的新能力吗？”

“嗯。不过不是我的，是借来的。”安寿没什么表情，在地上转转脚尖预备起跳，“因为跟异能力没关系，所以对你也能起效。真是帮大忙了。”

安寿不在意自身情报的泄露，她就算把规则打成告示贴满全世界都无所谓，柳沢新获得的、超出常识理解的力量，不是被人知道就有办法对付的。

她跃上屋顶，正要朝着漆黑的建筑前进时，柳沢忽然说：“腐蚀液还是不要去买或者抢了。”

“……”安寿慢了半拍。她是想先去处理叛徒的，但柳沢的意思，好像要先复活织田作之助？

“你想，太宰君会留意你的去向，他脑子好，知道你拿了硝酸，万一再看见织田君的石像，肯定就琢磨出解除石化的方法了。”

“所以呢？”

“石化装置我还有别的用途，解除法先对他保密。”

“我知道了。”安寿点头，“剩下的——”

剩下的硝酸获取途径，还可以选新田龟三的诊所。

“诊所里有这玩意吗？”

“就算在新田手里扑空，大贯老师的天魔组一定也存放着危险品，去拜托老师即可。”

“说的也是。走吧。”

“……好。”

于是目的地被柳沢扭转成诊所。

令人惊喜的是，还真被她们找到了硝酸。

“是治疗需要吗，自己做硝酸甘油？”

“差不多，我留着造炸弹的。”新田理所应当地答道，“你要多少，别给我拿空了。我这硫酸挺多的要不要来点？”

“谢谢，不要。”

安寿用铝瓶装了些硝酸密封好，道了谢就回到别墅中。她原以为太宰治会过来调查，但屋内没有任何别人的活动痕迹。

这栋房子长时间没住人，安寿为了环境安全买过很多消毒液体存放在洗手间，其中就有酒精。接下来只要兑出合适的比例，织田作之助就能被唤醒。

她在路上用了能力，怕自己体力不支，把冰箱里能找到的食物提前全吃了。面包，饼干，大米，意大利面，黄油，冻培根。本来是为家庭料理准备的食材，安寿根本不挑，全都咔吱咔吱生吃进肚，最后喝下1升水，让食物在肚子里泡开。她不在意口味，也不担心吃坏肚子，牙口又好，烹饪对她来说完全是浪费时间。

如果这房子只有安寿一个人住，家里能吃的估计只有葡萄糖粉、盐和水。

试剂的调配安寿一窍不通。柳沢清清嗓子：“移植：【石神千空】。”

“解除。”

移植成功、获得记忆的一瞬间，安寿就脱离了状态。倒不是因为体力消耗很大……而是【石神千空】太弱了，字面意义上。这个男人拥有全宇宙最强大脑的同时，还有着全剧最贫弱的体力。

如果用数值来比较，漫画《石纪元》的女主人公琥珀的战力是【1000】，那么男主人公石神千空就是【1】。

【1】是什么概念。

路过一条狗都比他能打。

在石神千空的加持下，安寿很有可能爬个3楼就气喘吁吁、指头连一张A4纸都捅不破。

安寿欣赏他的知识量，并表示一秒也不想多保持这种状态。

复活液瞬间制作出来。

安寿毫不犹豫泼在男人身上。

喀。

喀嚓。

宛如多米诺骨牌，接触腐蚀液的石块接二连三开裂，石像全身发出连锁的脆响，灰色碎屑不断簌簌脱落，将其中修复完成的躯体展露出来。

正午的阳光照得一切发白，令安寿所视之物仿佛过曝的照片。

·

飒飒天风树丛响，秋浪落水海气凉。

耳边怡人的白噪音抚平每一根受到创伤的神经，织田作之助醒来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睁眼，反而享受了片刻晒透皮肤的阳光，和阵阵扑面的咸味海风。

然后他侧头避开窗口光线，睁开眼睛。

平松安寿站在那里。完好无损地。

织田作之助缓慢、坚决地坐直身体，把视线投向窗外。

近处是日头烤焦的金黄土地，有些亮，但并不刺眼；陆地骤然断开，是悬崖连接了水，远处的蓝要比天空深一些，叫人不必费心神就能分辨出天与海——海包裹的粼粼波光无规则闪动，天则更柔和、更广泛地使用白色，聚集成松软的水的形状；悬崖边点缀着几丛鲜亮的绿植，其中有些发红，如同写生的画家，寥寥数笔将失了平衡的色彩补全。

——在能看到海的房子里，写小说。

生前失去了理想与家人的杀手回头，残留的石头碎片从袖口掉出，轻巧地砸在地上。他低头看一眼，说道：“原来天国也有重力。”

安寿发出轻微鼻音，似乎是笑了，但眉头却有些否定的意思。

“抱歉，”她语气的确含有歉意，“这里是地狱。”

织田作之助很快理解了这句话。倘若方向正确，他一向有很强的理解力。

“……抱歉。”他也道歉。也许是为向她开的枪，也许是为他的死，也许是为安寿所奋斗的一切。好在安寿不需要歉意，她不追问，反而更希望一个可以休息的拥抱。

可在她还没有动作时，织田作之助突然灵活地跳下床，离安寿远了一些。

“哎？”

“啊、抱歉。”他又一次道歉，这次是为了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刚刚看到你勒死我的预告，不小心就……”

他站直身体，回到安寿面前，带着一股冷静的赴死的气势：“我准备好了，这次不会躲。”

安寿大叹一口气，羞愧地遮住眼睛。

——如果织田先生没有预知能力，她就要因为抱得太用力把家人绞死了！要反省，控制不好身体的力道什么的，得改正才行。

·

安寿带着活的织田作之助，重新把第一天结束前那些参观介绍说了一遍。织田作之助对此并无反感，他安静地跟着，安静地听，偶尔附和“原来如此”“确实很好”“没有问题”，令全程旁观的柳沢不由忧心两人的精神状态。

然后她停下脚步。

“幸介……”话刚出口，两人的时间都静止了。仿佛有什么东西黏住嘴巴，塞满喉咙，最后从内部固化身体，冻结思维和行动。

半响，织田作之助先克服阻碍，询问道：

“要把他唤醒吗？”

幸介是唯一留下较为完整尸体的孩子，他还有救。

要让他醒来，面对这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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