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的武器、账本证据、利益相关小头目的联系方式,以及部下可能藏匿的地点,都写在这了,给。”
大贯老师递来纸条,好奇地看着我的脸,“笑眯眯的,有这么高兴呀?”
我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试图擦掉遮盖不住的笑容,同时辩解道:“对不起!是、是得到了老师的信任,我过于得意忘形才会这样。”
见老师并无反感的意思,我略略放心,收好纸片后稍坐了一会就打算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她的声音:
“是真的啊。你什么都不问呢。”
我一愣,缓缓回身。
“无论是新田医生的事,异能力的事,还是来店里找我的不速之客,完全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吧?但是安寿酱却从头到尾无视了。”她做讶异状掩面:“难道安寿酱完全不在乎我吗?好伤心~”
我惊惧到无法动弹。怎么会。我做错了什么吗。可恶。什么都不问是一步坏棋吗。
“因、因为我不感兴趣……”我期期艾艾答道。
“噗。”
新田那家伙明目张胆地笑出了声。
我顿感不妙,慌张地继续解释:“我与老师萍水相逢,不敢奢望信任,但求不因身份而被怀疑。我……脑中只是想到老师防备的目光,便恐惧得无法生出一点兴趣。
“我想要维护老师信息层面的安全感,因此事事不曾问询,并没有怠慢老师的意思!”
我是个胆小鬼,对待越是亲近的人就越谨慎,没日没夜地希望万事不要出错,希望现存的关系不要改变,希望珍视的人不要离去。
探寻他人的隐私和秘密绝对是大忌,至今也只有柳沢和织田先生放任过我触碰无法宣之于口的过去。我与大贯老师不像与织田先生那样接近,也不像与新田一样疏远。因此既不能亲密无间,又不能言辞放纵——对我来说理应很容易实现才对。
“抱歉抱歉!”老师立即打消我的恐慌,“我的意思是安寿酱感到好奇问我就可以啦,没想要给你增加压力的……你看我根本不擅长怀疑,安寿酱需要顾虑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哦!”
是啊,老师既然肯暴露异能力者的身份,她一定是信任我的。对,想想刚才的语气,老师一定是在开玩笑,我太蠢了才没听出来……
于是我像重获阳光与氧气的溺水者那样,放松到差点昏睡过去。
“你之前不是向我介绍了柳沢小姐嘛,不可视的人形异能明显是大底牌,安寿酱承认我,又信任我,所以我总想着把自己的能力也讲出来,能帮到你就再好不过了。”
我与柳沢的文学水平差很大,因此很多时候还是让柳沢来跟大贯老师交流比较妥帖,我便趁着风和日丽的一天将替身的事告诉了老师。没想到这件事成了好帮手。
“柳沢不是异——”还没说完我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没什么,您继续说。”好险,差点破坏了气氛。
“所以,安寿酱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嘛,不能说的部分还是要保密,但其余的我知无不言哦。”
大贯老师上半身压上桌子,等待着我的发言,像盛满了水、即将击石的惊鹿那样。
我的脸颊热乎乎的,几乎要烧起来。啊,现在终于有机会问出那件我最在意的事了,要好好把握才行。
我轻咳两声,试图保持嗓音的正常平稳,红晕却一直没消下去。我的声音掺杂着压抑不住的期待:
“那、那只野猫,小花,我可以杀了它吗?”
下午3点半,离开书店后。
我拿着记载重要信息的纸条,一帆风顺地解决了大西隆太事件。幸亏这个男人多疑,没把藏匿地点告诉任何人,我才能毫不费力找全他所有走私的物证和书证,连部下都用不着特意抓来审问。
收集好证物,怀抱着雀跃的心情,我差一点走进了警察局。到最后一个岔路口才想起来我不是在惩奸除恶,而是受雇行凶,于是匆匆返回港口Mafia,赶在下班之前把它们一股脑提交了上去。
明面上发布的工作只有宰了大西隆太这一条,说到底“调查”只是黑蜥蜴用来判定我用处的任务,而人头既然提交上去,钱自然会全款打进账户。
我提出现金,来到长屋,把它们尽数交给了龙之介。
“……”
“这……”
“真的假的……”
围观的雄二、信也和孝弘等人全都目瞪口呆,龙之介抬头:“为什么要给在下?”
“哎?因为大西隆太是你杀的。”
龙之介沉默了一会,他的同伴扯着袖子在耳边讨论了些什么,似乎在劝他收下;但龙之介却摇摇头,退还了这笔钱。
“若非安寿小姐多有庇护,此刻我等必定东奔西走疲于逃亡;加之接济恩德深重,在下亦不敢忘,是以大金不能收。”
龙之介发言后,他的同伴停止争执,跟随了他的意思。
我莫名有点紧张——不愧是柳沢喜爱的文豪,遣词造句非比寻常。我听了他的话后反而不敢再推辞,恭恭敬敬接回了钞票。
而龙之介的妹妹,芥川银的视线则停留在我手中。她原先默不作声地抓着龙之介的胳膊,见我即将离开,才犹豫不决地喊住我。
“那个、安寿小姐……”
“我在。”
“请问、有没有缺人手工作?”她站到龙之介身前,“我身体很健康,视力和腕力也比寻常成年人强,做什么都可以。”
银话音刚落,信也和神田被启发了似的回过神。
“我也是!”
“体力活就交给我!”
其他同伴也陆陆续续到我面前自荐。
每个人的眼神都非常坚决,我想到了凛说的“群聚的野狗”。
“小孩子的工作……虽然薪水不多,但我确实有头绪。”我打定主意,“两天后开始,你们做好准备。”
我没有讲具体内容,他们看起来也不甚在意,心态稳定极了,仿佛还未滋生细菌的死水。
两天的规定,其实是在等织田先生放假,方便开车载我家的孩子过来。倒不是我对驾驶技术一窍不通,毕竟工作上也开过中型货车,只是我不想在小孩的面前无证驾驶。
拉手刹,4个门全部打开,一群小孩涌下来。辻先生站在店门口迎接。
“小织,你都有这么多孩子了!”
“是啊。”
“……还是一如既往不吐槽呢。嘛,都进来吧,外面冷。”
“谢谢,老板。”
“叔叔,你中间怎么没头发?”
“咲乐,不可以这么说话!抱歉辻叔叔……”
“没事没事,叔叔中间的是五线谱哦。”
“好冷,为什么雪停了还这么冷。”
“笨蛋克巳你走错了!”
“说人笨蛋的才是笨蛋!”
“走廊好大——”
吵吵闹闹的一行人进入长屋,而本住在一楼的9个人却安静得出奇。
我给幸介他们安排在二楼,等到所有人的房间分配结束,我回到一层长廊,“啪啪”拍手两次。
“集合。”
先前默不作声的龙之介他们打开各自的房门,出现在我眼前。
“关于工作,我希望你们能够听从这位的安排。”我说着让出身后的人影。
白色短发,吊带工装,有些局促的眼神,以及与龙之介相仿的年纪。
“大家好,我、我叫中岛敦。”敦直了直腰板,“今后大家一起学习,考入私立横滨观潮学校吧!”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浮现了疑惑。
“什么意思?”神田蹙眉,“工作呢?”
“小孩子的工作是上学。”
“……哈?”
“为了让你们顺利通过入学考试,我找来了知识储备最丰富的敦来帮忙。”
“是!如果能派上用场就好了……”敦抓抓自己的脸,有点不好意思。
“等一等安寿小姐,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全去念书?说真的吗?”孝弘向前一步。
“诱、咳,邀请你们的时候我说过,‘会提供最基础的教育’,已经不记得了吗?”孝弘看着挺聪明,难道记忆力很差劲吗?糟糕,考试对他来说该不会很难吧。
“不不谁会把那个当真……”孝弘捂着脑袋苦笑,“怎么想都不可能,这么幸运的事发生在我们身上……”
“……说不上幸运吧。”我思索,“我对教育毫无经验,又出身黑手党,收入也不稳定。收养家庭是普通中产的情况叫幸运才对。”
不知为何,有好几个小孩捂住嘴。
“那个叫做梦啦。”银没忍住,无奈地笑着说。
敦看看我又看看大家,犹豫地问:“……所以到底要不要学?”
“要!”银第一个举手,“我想学!我想和哥哥、和大家一起上学!”
“我也是!”神田紧随其后。
龙之介微微颔首,随后直视我的双眼:“感激不尽。只是在下有一疑惑,还望安寿小姐解答。”
“请讲。”
“为何对我等释放善意?对您应当并无利益可言。”
为什么吗……和那日捡起咲乐一样,我并没有明确的理由。非要说的话——
“自我满足?”我总结出近似的答案,“周围的人都倾向于做好事,所以我做了,这让我有种‘成为了好人’的错觉,感情上给予我正向反馈。
“我大概也是孤儿,从小一直期望能有属于自己的家人。后来失败太多次,渴望转变成不健康的执念、啊……
“抱歉,我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企图的。与力量或血缘无关,我想让你们成为我的家人,亲密得像自出生就生活在一起那样。抱歉,很恶心吧。”
我感觉自己搞砸了。怎么可以说出真心话呢,这些孩子们明明还在忌惮我,讲出可怕的话后他们一定会更加疏远我。
我手脚发麻,一刻都不想在屋子里待了。我想飞上天,躲在云彩里大哭。
“后院有一张大桌子,纸和笔都备好了,你们去吧。”
“好的!”
交代完敦,我缩着肩膀,逃似的跑走了。柳沢说有人在叫喊我的名字,可我实在没有气力去看他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