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就是全部了吗？”辻先生坐上货车的驾驶位，向我问道。

“是的，一共9人。麻烦您了，店长。”

“哪有什么麻不麻烦，本来就是我给小织提的建议，能帮到小朋友我可高兴了。”

货车箱里的人是芥川和他的妹妹、同伴，算上远在医院的凛共有10人。

废旧建筑是他们的基地，孤儿们组成了相互扶持的团体，渐渐有了如今较为稳定的生活。基地周围空气和水源污染严重，但凡有点实力的人都不会久居，芥川大概是为了避免地盘相争的冲突才把基地选在这里，可惜长久的恶劣环境还是成了隐形催命符。

【罗生门】是变换衣物的技术，杀伤力惊人，同柳沢一样是易攻难守型。孤儿们能平安维持经济来源，芥川的武力震慑不可或缺。所以他当时宁可冒险让我跟随前往基地，也要回去确保同伴们的安全。

既然遇到，我便很难放任他们继续生活在污染区——最起码要住到远离工厂的地方去。于是我联系了织田先生和西餐店长辻旬，得到了肯定回复后又对芥川一行人进行了劝诱，征得他们的同意，这才叫辻先生开车来接人。

我的原话是“芥川杀了隶属港口Mafia的大西隆太，大西虽然该死，却仍处在调查阶段，还算是组织的人。一旦港口Mafia察觉此事，很有可能对芥川进行程序性的报复追杀。不过这件事我会揽到自己头上，悬赏酬劳也给他。如果你们愿意跟我走，我可以保障所有人的生存环境，还会提供最基础的教育”——姑且算是权衡利弊客观中肯，可柳沢却咂咂嘴，断言其为“阴险的威胁”。怎么会……难道我已经成为了阴险的大人了吗。

“前两天还想着要不要上交驾照，结果现在就用上了，果然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呐！”辻先生发动车子，乐呵呵地感慨。

“店长说笑了，您才不到50岁，还远远没到不能开车的年纪。”我按照礼仪回应到，顺势收回思绪。

“哈哈哈，小安寿说话真温柔！”

辻先生说，接到电话后，他先是马不停蹄整理出长屋、检查完热水器状况，又准备出原来打算给幸介他们的新衣服，最后才匆匆忙忙赶过来。

西餐馆隔壁有一间三层复式木屋，整体通高，采用了开放的走廊，类似度假村民宿的设计，多住些人也不会闷挤。店长说屋子的生命线一直没撤掉，水电煤放着也是浪费，给芥川他们用正好。

我家的孩子们原先要住到餐馆二楼的起居室，现在想想或许和芥川等人混在一起住会比较好。打电话叫敦收集一下意见，结果大家都爽快地同意了，只不过不是为了交新朋友，而是因为长屋的房间更大，跑动起来更加痛快。

倒是敦，听说有个同龄人叫芥川，还是异能力者，就坐立不安地想要见一面，是很期待的样子。我说等过两天织田先生休息，就把所有人接过来，到时候想见谁都行。

人安顿下来后，芥川的伙伴中年纪最大的孝弘主动找到我，体面有礼地表达了感谢。不同于喜怒直接显现在脸上的芥川，孝弘一直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他言辞恳切，拐弯抹角地询问了凛的病情、是否允许他们出门等情况，其间不断用婉转动听的话术夸赞和安抚我，言语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圆滑老练。

我依稀感觉他的腔调很熟悉，但竟然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正当我要陷入怀疑“记忆宫殿”的恐惧时，柳沢突然说：

“这孩子跟安寿君好像啊。”

我迟疑地侧头。

“你想，我刚传授语言的艺术那阵，你也是用孝弘君的腔调来讨好大人的。虽然做得完全不如人家自然哈哈哈！”

原来如此。是像我自己，这样就说得通了。

那就是说，孝弘其实是做足了伪装想要套我的话，试图获得情报扭转被动的劣势。

——所以，在他眼里，我的劝诱的确是“阴险的威胁”，他并非心甘情愿跟我走的。可恶，柳沢又说对了。

我心间挫败，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孝弘见状吓了一跳，抿着嘴小心地观察我的神色，然后匆匆找借口离开了。

“他还是太嫩了呀，”柳沢摇摇头，“这个时候应该乘胜追击关心你，做得好可以一下拉近距离呢！”

“学到了。”我暗暗记住，心中更加佩服柳沢。

大西隆太的事件，如今除了他自己的性命还一样没得到解决。我提着脑袋到黑手党的冰库花钱租了一小块位置，因为柳沢坚决不准我把它放进家里的冰箱。

接连两天，在贫民窟的询问都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别说抓到任何一个相关人员了，连账本之类的证据都无迹可寻。我深感思路闭塞，于是决定放松心神去大贯老师那喝杯茶。

“喝茶？现在吗？任务期限只剩4天了吧！”

“着急也没有办法。港口、机场和高速路一点相关人员的信息都没有，要么早跑了，要么还留在横滨。线索中断的情况下……”

“啊——抱歉！”柳沢捂住头，“喝茶去喝茶去，实话说我也听够工作的事了。”

书店楼下，不出意外新田也在那里。他以口罩遮面，站在玄关阴影处一言不发，似乎在审视每一个走进书店的人。多亏了他看门犬一样的举动，店内几乎没有客人。

“啊呀，安寿酱，好久不见！”老师坐在柜台后面，手中夹着司汤达的《红与黑》，那只可疑的猫正在她手边午睡，“我还没说一句新年快乐呢！”

“新年快乐，大贯老师。新田医生。”

圣诞节前夜我同样给老师也买了礼物，年前早早送了出去就再也没来过，直到现在才见面。我有些不好意思，老师却举了举茶杯，她正用着我送的毛绒杯套呢。

“左右都是熟客在，稍微离席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到二层来吧，我泡茶。”老师哼着歌掀开帘子，“今天来得可真早，工作顺利结束了？”

“您说笑了。调查目标意外死亡，线索中断。我是个与顺利无缘的人。”

老师收拾收拾桌子，摆出酥脆的点心，闻言应道：“死掉了啊。要我帮忙吗？”

“什么？”

她正座在地，单手撑脸，将身体重量交由支在桌子上的手负担。“我很擅长调查哦，尤其是死人。”她说。

靠在后面纸门的新田闻言，三两步冲上来拦在我们之间。“喂！”他拉下口罩，神色很是紧张，“你干嘛告诉她！”

“为什么不能？”她坐直身体，顺势摸上新田横在眼前的左臂，“母亲时常教导我要帮助有困难的人，何况安寿酱是我的朋友。我一向做正确的事，新田医生不相信我吗？”

“不是！但……”

我见新田反对得厉害，想必对大贯老师来说不是件好事，急忙推脱道：“工作上的事，怎么好让老师操心……”

“就是啊加乃子，难道要你要替港口Mafia做事吗！”新田急急喊道。

老师好奇地问：“新田医生跟黑手党有过节？”

新田一哽，握着拳不说话。他看起来很不想让老师知道被港口Mafia抓到过的经历。

“我啊，7年前刚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只是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大小姐。因为收到了他人的资金，才一点点有了自己的店铺。”老师垂眸缓缓道，“安寿酱说家里收养了战争孤儿，我认为很伟大哦，对其他生命负责任什么的，至少我做不到呀，所以很敬佩你。5个孩子对吧？”

“承、承蒙您的夸赞，现在是16人……”

柳沢的语气疑惑：“大贯君是撒谎了吗，为什么新田君的脸色那么一言难尽……”

我微微晃神，方才太过于沉浸在老师讲述过去的态度和对我的赞美声中，竟然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新田的表情。等我抬头看时，新田已经恢复原样、戴上口罩了。

“16人？”老师惊讶地敲击桌子，“可不得了，你如何养得起呀，快带我去见那任务目标的尸体！”

她急匆匆起身，披上件红棕色男式和服就要往外跑，但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我：“其他部位倒是不影响，我读取情报只需要头部，它还完整吗？”

“是的，”我被老师的节奏影响，也乱哄哄地回应着，根本来不及多想，“既然如此，不必叫老师亲自跑一趟！”说罢率先从二楼窗口翻身上屋顶，踩着砖瓦匆忙奔向租借冷库的地方。

等我回过神时，已经气喘吁吁站在店门口，手里提着黑色垃圾袋，就像捏着野鸭脖子的猎人。老师早早出来迎接我到里面，我便像奉上供品那般递给了她。

被供奉者将手伸进袋子，也不去看，就这样过了大约10秒，老师“嗯嗯”了两声，随即抽出手，表示她完全了解了。

“部下的动向具有时效性，我也不敢保证能派上用场；不过我的账本放在没人知道的地方，等下写给你。”老师很自然地说了些奇怪的话，语毕，又反应过来似的摆摆手道：“说错了说错了，是大西隆太的账本。呀，果然我容易被别人的记忆影响呢。”

大贯老师是异能力者，我并不感到奇怪，按照柳沢的规则，她没有特殊能力才值得探究。

我对别人的隐私没有兴趣，老师愿意暴露给我这件事就足以叫我开心了。我现在满心都放在那只碰过尸体的手上。

手没有血迹，还是漂亮的玉白色，想必只触摸到了头发部位；但毕竟是尸体，消毒还是要做好。我刚拿出酒精喷雾，雕像一样站在旁边的新田却快我一步接过老师柔软的手，小心地用湿帕子沿着掌纹细细擦拭，从小臂到指尖都没有放过，认真得像是战前宣讲的将领，正做着关乎数万性命的重大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见到樋口一叶/立原道造之后：不可能，你们一定有异能力。

樋口：没……有啊……？

立原：*惊

感谢在2023-05-29 03:33:33~2023-06-03 03:33:33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鼠由可可 8瓶，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