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津那罗？听起来不像人名……”我喃喃。

“哈哈哈！果然你也这么觉得吧！”柳沢笑得很开心，大力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今天练矛形枪怎么样？你耍长兵器的样子很帅哦！”

“好。”

我的身体真的在变强，柳沢的拍打甚至都没让我踉跄。

矛形枪形状简单，直直一条也没有别的装饰，金属枪头锋利泛光，不容易反伤到自己，是最适合淬毒的。

当然，练习室没必要用带毒的东西，抗毒训练需要童子功，我们这些十多岁了才拉来临阵磨枪的自然碰不得毒物。

双手持枪，左四六步，枪劲上身，蓄势待发。教官见我选定了兵器，便也挑了一柄管枪，站五五桩步，同我对练步下枪法。

大多数杀手一辈子也没有用上长枪的时候，学这个其实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

人和其他动物的最大区别是制造和使用工具。10个壮汉也不可能赤手空拳打赢一头大象，但若是手头有把加特林，胜负顷刻即可逆转。

一旦最趁手的武器不在身边，合格的杀手要善用周围一切的物件完成任务，任何形状的兵器都有尝试的必要。

我虽是整个营中最年长者，却还不满15岁，身形比起教官自然矮小许多，因而地蛇枪法更适合先下状况。

但教官肯定也这么想。

沉住呼吸，右手发劲，重心前移，枪头上挑——电光火石间利器直指教官咽喉要害，此为开战的信号；对方似乎早有预料，中线微动，枪尖划过月牙形，最小幅度拦住了这一发，可也做了空位。我见状下压枪头，左手发力，以后把为轴心画圈，上斜步扎向他的右肩，教官无暇回防，应当会用枪身粗略一挡，到时我只需攻他右侧下中路便可打破他的平衡……

磕枪，不成，再来。

枭枪，被动，再来。

……

这是纯体术对练，教官没用他的异能力，我也没无视重力跳上房顶去占便宜。一上午打了数十场，换了5种铁器。说实话，任何武器都有人能接招的感觉很不错。

“多谢指教。”午饭铃响彻设施，我立即收式，向教官行礼。

最新试到的是家用菜刀，毕竟材质廉价，我们又都是莽夫没人懂得护刀剑意，才打了一场就卷刃崩刃没法用了。

“剩下的时间自主练习。”教官下午还要训别人，自然不能陪我一整天，他接着点评道：“你的攻势凌厉招招致命，可攻击方向总有右偏倾向，需要改正。”

“啊，教官。”我抬头，“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他眉头微微一皱。

“因为您的右边视线不好，比较容易得手。”

教官一头金发打理得很好，精致的麻花辫从后绕前搭在胸口，但右半边脸却完全被长刘海挡住。视线死角坦然摆在我面前，我不发力岂不是愧对于那些缜密的杀手讲座。

他缓缓闭上了嘴。

不知道是不是听了我的话，教官再次开口前先下意识别了一下头发，让两只眼睛都出现在我面前。

“即便如此，你的攻击意图也太明显，不知佯攻只知强取，高侵略性固然能杀目标一个措手不及，但遇上高手很快会被看透路数。”

“是。”

“散了吧。”

“是。”

午饭我是一向补充体力为先，吃的永远都是饭团配维生素片和食盐水。港口Mafia内部有食堂，但价格不便宜，不如自带便当或出去吃。

我打算在室外的水泥台阶进食，柳沢怕着凉，让我坐到它腿上。我点点头，左右现在没什么人经过，而且哪怕被看到我悬空而坐的样子我也有理由搪塞过去。

没想到遇见了意外的人。

干部候补中原中也双手插兜，他这次认出了是我，十分自然地走了过来。

中也还没走近，我就站起身来。上一次柳沢还不知道他就是认知里的“中原中也”，这回见面便抻着脖子，恨不得贴上去仔细瞧瞧。还好柳沢是不可视的。

“中也，好久不见。”

“哟，平松。”他伸出一只手打招呼，“怎么样，进来这么久还习惯当黑手党吗？”

“不习惯，但很擅长。”

我看着中也橘红的脑袋，忽地想起文人和异能力的事，柳沢之前叫我遇到中也就问问来着。我与柳沢对视一眼。

“我听说了，你是这批暗杀者里的首席啊，黑蜥蜴已经在准备你的欢迎会了。你这家伙还真厉害！”

柳沢搓着下巴，“嚯，怎么他也知道杀手训练的事，当初那群黑衣人跟我们耳提面命威逼利诱强调保密，结果对上层是个半公开性质的啊！”

我惦记着异能力的事，匆匆想要略过跟我有关的话题，“是的我很厉害。话说回来，中也的异能力叫什么名字？”

“太生硬了！太生硬了！”柳沢抱头，在我耳边喊道。

“哈？”中也挑眉，“问这个干吗？”

“课题研究。”

昨天田中坦白了自己的全名和异能力，然而柳沢对妖魔怪谈类的故事不感兴趣，只隐隐约约记得写《百鬼夜行》系列的不叫田中贡太郎，再多的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再加上敦那边给异能力起名叫“月下兽”而不是“山月记”，因此“异能力=书名”的这个推论即将面临作废。

“……倒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中也很大度，看起来也很自豪，“我的异能力【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可以将敌人用重力完全击溃。”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我琢磨一下，像是文学杂志里的物哀诗词，纷纷扰扰的灰暗悲苦只一句便显露完全，可称得上是名句。但如果作为能力用嘴念出来……“很中二呢。”我发表感想。

“哈？？”中也整个人炸起来，“我的异能力名才不……！可恶……污浊明明很帅吧！要说中二也是太宰那家伙！”

“太宰那家伙的异能力叫什么？”我听到熟悉的名字，顺势追问。

“‘人间失格’！怎么样比我的难听多了吧！不过也符合他阴森森的恶心性格……”

“是的，中也的命名风格很好。”

得到了答案，我抬头去看柳沢。

“《人间失格》是太宰治的代表作没错了，但是中也君的诗句我只在《宇宙战舰大和号》里听过一次，不能确定……”

它烦恼地抓抓并不存在的头发，“啊啊总之本体和异能力绝对有关联就是了！其他的想这么多也没用！不想了！”

“喂平松，你没有异能力吗？”

“没有。”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你好像浮在空中。”

“那是我在边扎马步边吃饭团。”

“……这样。”中也勉强没再追究。他过来拍了拍我后背，“光吃饭团多没意思，走，我请你吃饭。”

“谢谢。”我又一次感到惊讶。中也每次出现都在帮我，真是个好人，我也得找机会报答他才行。

干部候补可选的菜色比普通员工多出很多。中也指间夹着一张卡，转头问我：“你想点哪个？”

“都行。”

“总得有个偏好吧，你平常最爱吃的是什么？”

我认真思考一番，得出结论：“晚餐。”

“……你故意的？在耍我吗？”中也的嘴角和眉头略微抽搐，半响略微叹口气，“算了，两份B套餐。”

一顿午餐的时间不长，再加上中也的几个部下也过来拼桌凑热闹，我们聊了两三个话题就彼此告别了。

谈话中得知，中也虽然知道杀手训练的项目，可并不知道教官是谁等具体信息。而仅仅是个小组长的田中明确说过教官叫做魏尔伦，是五大干部之一，但比田中职位更高的中也却一无所知。

也许是因为田中身在拷问组，本就掌握了大量情报？可惜我的保密协议还在身，什么都不能对中也吐露。

晚上走出基地大门，才发现脚下有一层会咯吱叫唤的积雪。我想起今天是平安夜，明天是圣诞，然后就到新年。

一种急迫感轻轻扫过心头。

商店街里，服装店打着暖烘烘的小灯，我没有多想就走进去，像观光游客一样四处打量。

“柳沢，童装这样小，为什么比成人款要贵？”

“这条暗红花纹的围巾和这条圣诞花纹的材质一样，为什么后者贵了一倍？”

“柳沢，为什么有些口袋是真的有些是假的，这不是欺诈吗？”

柳沢抱膝蹲在我旁边，用失败的语气告诉我：“柳沢也不清楚，柳沢也不知道。”

我正困惑着，身旁一位中年男性没有任何犹豫地拿走了红绿白圣诞围巾，搭在左手一堆童装公主裙上面，在我敬佩的目光中拿去结账。

“仔细一想，我现在的资金水平并没有付不起它们。”

“要买吗？”

“嗯。我想给大家换新衣服，还要发压岁钱。如果他们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趁着年假一起去商场购物……”

我越想越高兴，“就像家人一样，柳沢，我们是不是像家人一样了？”

“是呀！”柳沢附和道，“恭喜你，安寿君！”

受到鼓舞，我拿了那条昂贵的圣诞红围巾，然后去童装区挑了些喜庆颜色的衣服、针织茶杯套和毛球帽子，最后叫柜台帮我包装成礼品样式。

我提着大包小包，不方便拜访大贯老师，转而先回了家。

“安寿姐！”

“大姐姐！”

孩子们也在家。看到我手里的东西，那些在沙发扎堆跳舞的、对着灯光看书的统统聚集过来。

“这是什么？是给我们的吗？”

“嗯。是新衣服。”

幸介的嘴巴嘟起来：“什么嘛，不是吃的啊。”

优有样学样：“什么嘛，不是玩的啊。”

我敲敲两颗脑袋：“想要什么列个单子，过年再买。”

“好耶！”

穿着围裙的织田先生从厨房探出头，暖烘烘的香气后知后觉飘进我的鼻腔。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站在玄关，我迟钝地脱下落了雪点的外套。

啊，这就是家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