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前世那位传言爱慕鹤灵渊多年,险些一生未嫁的谢佩媱。
谢佩媱也看清楚了站在崔慈面前的人是姜浓,她愣了一下,然后便表情得体地勾唇微笑,继而温声道:“好巧,贺六夫人。”
姜浓目光微移,避开了谢佩媱的注视。
她又看见谢佩媱身侧还站着另一个女子,眉目清冷仿佛观音座下的仙官,面上虽未带笑,但眸中目光却并不锐利,反而透着几丝若有似无的和善。
“姜小姐,又见面了。”顾思韵的嗓音一如之前向姜浓道谢时那般低哑。
那天姜浓解围时,顾思韵鬓发散乱,以至面容被遮了一大半。
姜浓没太看清楚她的长相,但却能感觉出必定容貌非凡,今日再见,当真是个极其倾城的女子。
来不及疑惑这三人为何会相携出行,姜浓的思绪就被崔慈的声音给搅乱了。
“你们都认识姜姐姐啊?我还想着要介绍一下呢,结果就我一个局外人。”崔慈笑起来,她看看姜浓,又看看谢佩媱和顾思韵。
姜浓微微敛下眼睑,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她似乎没有预想过这辈子见到谢佩媱的场面。
毕竟前世唯一的那次相见还是姜浓刻意为之。
说来也稀奇,虽然姜浓不爱参与京城世家的各种宴会,到底还是去过几次,但居然一次都没有遇见过谢佩瑶。
也不晓得是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还是次次都被避开了。
若说谢佩瑶对她避而远之,那又是出于什么缘由呢?
姜浓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
她又思及刚才谢佩媱还唤她贺六夫人,这个称呼可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味道。
毕竟前段时间那些风言风语都已经飘荡在满京城了,还有谁不晓得姜浓已经跟鹤灵渊和离了呢?
默声片刻,姜浓淡淡道:“谢小姐还是叫我的名字吧,我如今与贺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谢佩媱神色未变,柔声致歉:“抱歉,我还以为那些都是旁人的胡乱猜测,所以并未轻信。”
“没关系,不知者无罪,谢小姐不用道歉。”姜浓心中顿感疲倦,她偏头对崔慈道:“你们不是要买东西嘛,我就不在这里打搅你们了。”
说着,她冲三人欠了欠身,便要离开。
崔慈不明白为什么姜浓突然就要走了,她腾出一只手去拦了拦,“姜姐姐,好不容易见到一次,我还想跟你多说几句话呢。”
她蹙着眉头,似乎在不解又仿佛在恳求。
姜浓轻轻笑了笑,“你们逛吧,我还有事情。”
她侧身正要与崔慈擦肩而过,目光就瞥见了崔慈抱在怀里的东西。
“这套文房四宝你还没有结账吧?”姜浓伸手指向崔慈怀中。
崔慈低头看了一眼后摇头,“还没呢,姐姐怎么了?”
“既然还未结账,你就去重新选一套,算我送你了。”
“真的?为什么不就送我这套?”崔慈疑惑。
“因为这套要收回退货,所以你不能带走了。”
姜浓悬着的心脏暂时落下,只剩下最后那套,就算已经卖出去了,到时候那人找上门来也更好处理些。
崔慈‘噢’了一声,她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对谢佩媱道:“谢姐姐,既然这批货要收回,那你手上那套也换一换吧。”
谢佩媱闻言,不动声色地睨了崔慈一眼,“好啊,你去让婢女拿过来吧。”
崔慈这才开开心心地对姜浓道:“姜姐姐,我们这边刚才拿了两套,都还给你。”
看她略带邀功的表情,姜浓笑着说:“多谢你了,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崔慈急忙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说罢,她就转身快步去找婢女拿东西了。
姜浓站在原地,倒没想到崔慈居然会帮她。
谢佩媱也更没能料到崔慈会对姜浓这般熟稔,她伸手抚过货台上的墨宝,打算为自己弟弟重新选一套。
“那边的货是黛城来的,谢小姐可以看看。”姜浓指了指右手边的那个货台。
谢佩媱低声道谢。
此时已近傍晚,客人并不多,三人站的这里也没有客人来逛,气氛就略显沉寂了些。
姜浓心中暗叹,她和谢佩媱相处起来,总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的不自然。
若非还有一个顾思韵在这里,她早拔腿就走了。
但顾思韵话又太少,这让姜浓觉得现在就好像是在与谢佩媱独处一样。
明明她已经跟鹤灵渊和离了,但为什么见到谢佩媱的时候,心底还是会有些起伏不定的波澜呢?
想来想去,姜浓觉得是因为前世。
前世的谢佩媱在嫁给贺伯安之前,坊间似乎有些不太好的流言蜚语,但那时的姜浓因为亲人逝世生了好大一场病。
她萎靡不振地缩在院子中,完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人和事,以至于等她病愈,才从婢女的闲聊中得知了谢佩瑶即将成亲之事。
故而姜浓才会猜测,或许谢佩媱嫁人另有隐情。
但就是不知道这隐情是源于谢家,还是因为她自己心灰意冷才极端行事。
姜浓彼时并未深思,如今却觉得前世的一切都宛如难以勘破的重重迷雾,里面藏着太多未知的东西。
三人又相顾无言地站了一会,崔慈才终于带着婢女回来了。
把两套文房四宝收回后,姜浓作主送了两套黛城的墨宝给她们。
崔慈笑得一脸欢欣,她抱着姜浓给她挑的墨宝问姜浓:“姜姐姐,等秋闱后,我可以来这里找你玩吗?”
姜浓本想说男女之间还是应该保持分寸,但见崔慈一脸天真懵懂,哪里是心怀邪念的人该有的模样。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啊,祝你秋闱一切顺利。”
崔慈听见这话忧愁了一瞬,旋即又乐呵呵道:“借姐姐吉言。”
目送三人离开后,姜浓才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
果然,和京城的大家闺秀打交道是真的很累……
崔慈抱着东西正歪着脑袋和谢佩媱叽叽喳喳说话,刚出大门就迎头撞到了一个人。
她护住手上的墨宝后,才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冒犯了。”
等她仰头看去,心道:真是倒霉!
被撞的人更是一脸无语加不耐的神色,他抬手掸了掸自己的胸口,随即冷哼道:“又是你!真是冤家路窄。”
崔慈在心底无声大叫:该说冤家路窄的是我才对吧。
谢佩媱的目光从姜韫脸上滑过,轻声问他:“你是姜三娘的哥哥?还是弟弟?”
姜韫这才注意到崔慈身旁还站着两个身着锦裙的贵女子和一大群嬷嬷婢女。
问他话的这个女子似乎还认识自己姐姐,这就使得姜韫顷刻间便看清楚了形势,他随口道:“算了,懒得计较,你们也别问我是谁。”
姜韫说完这话后,就眼神不善地冷冷盯了崔慈一眼,眸底呼之欲出的警告像寒冰,冻得崔慈往谢佩媱身边缩了缩。
他提步进了玲珑楼里,对身后的打量毫不在意。
谢佩媱看他这般无礼桀骜,瞬间就猜出了姜韫的身份,对此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但见崔慈一脸惧意,又问她:“怎么了?这人跟你结过仇?”
崔慈摇头又点头,最后只能重重叹着气把之前两人的官司说给谢佩媱听。
“原来如此,那也是他过于失礼了,一个男子却如此小气,真是毫无风度。”谢佩媱声音冷了些。
毕竟是漠北那种地方出来的,即便祖籍在京城,可经年肆虐的风沙,早就将他们腐蚀成了一群泥腿子,哪里是能和她们这些出身名门的女子相提并论呢?
谢佩瑶心中涌动着傲然,深幽眸光隐有锋芒浮现,谢家的女儿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合该得到最尊贵的东西。
权势、地位、荣耀……这些迟早都会被她牢牢攥进手中。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谢佩瑶耐得住性子去等,她也并不惧怕等待。
残阳如血,大片大片喷洒在天际边,就像是一幅奇异又瑰丽的画卷。
晚间时候,陆卿云回来和姜浓姜韫一同用膳。
姜韫又说起在门口的事情,惹得姜浓嘲笑他:“看吧,早说了让你行事严谨些,被认出来丢的还是我们姜家的脸。”
“我又没回答她,她怎么知道我到底你弟弟,还是你哥哥呢?”姜韫嘴硬反驳道。
“不管是我弟弟还是哥哥,你都是姜家的人,这点总否定不了吧?你都快及冠了,为什么还这么没脑子?”姜浓气恼,忍不住瞪了一眼姜韫。
姜韫这才面露委屈之色,低声咕哝着为自己开脱:“及冠又怎么了?我哪怕是及冠了,也是你弟弟啊。”
姜浓无语凝噎,陆卿云连忙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呢,爱拌嘴得很。姜韫,此事确实是你有亏在前,小姜浓教训你,你就好好听着就是了,怎么还跟姐姐犟嘴呢?”
她又偏头对姜浓道:“他脾气就是这样的,也就在你面前收敛一些,旁人哪里能得他两分青眼所待呢。”
姜浓默默用膳,不再多言,只是心底还是有些担忧,姜韫这性子太矜傲了。
过刚易折。
有傲气是好事,但姜韫却不懂得收放自如,对谁都一个样,迟早要摔跟头的。
陆卿云看姜浓兴致不高,思索一番后,又道:“过两日就是你们外祖父的忌辰了,我想着去伏源寺做两场法事,再添添长明灯的灯油,你们去吗?”
姜韫当即应道:“自然是要去的,父亲母亲还未回来,我俩怎可缺席呢……阿姐,是吧?”
他偏头扬唇勾出一个略显讨好的笑容,眉眼都仿佛融了一层潋滟春光,十八岁的少年,正是漂亮的时候。
姜浓看着这张跟自己相似的脸,再多的气也消了,她无奈叹息,然后点头回应了他。
姜韫这才好似松了口气般,笑容更加明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