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宾客的一片慌乱之中,崔鹤鸣、卢念雪夫妻脸上的神情显得格外镇定。
“诸位,实不相瞒,顾恺之的《洛神赋图》,真迹就收藏在我们崔家的库房里。”
卢念雪温柔带笑的声音驱散了宾客们心头的阴霾,将大家慌乱的情绪短暂地安抚下来。
有她出来圆场,想必少帅不会再动刀动枪的了,包括戴春林在内,宾客们也都暗松了口气。
戴望舒的脸色却更加难看。她早该想到的,如崔家这样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有顾恺之的真迹并不奇怪。
只是,戴望舒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崔姮娥不过才二十岁,怎么可能临摹出顾恺之的作品,并且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虽然宛城离京城有些距离,不过也不要紧,我妹妹临摹的不仅仅只有这一幅作品,《女史箴图》是崔家给我妹妹的陪嫁,真迹和仿作都在我妹妹手里。”
卢念雪娓娓道来的声音舒缓、悦耳,抚平了众人心中的惶惶不安之感,她目光望向陈玺,温声说道“能否麻烦妹夫安排一个得力的下属,到府里面取画。毕竟,价值连城之物,要慎之又慎。”
“可以。”陈玺对着唐平招了招手,“你把情况跟少夫人说一下,去把画拿过来。”
喧闹的大厅顿时变得落针可闻。戴家人和请来的书画界大牛全都面色难看,众人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到了一个覆水难收的地步。
“哎呀,今天这场寿宴真是没有白来一趟,我们可要跟着崔夫人您开眼了。”这世上从来不缺趋炎附势之人,一个女士贴到卢念雪跟前,语带讨好地说道。
“少帅夫人惊才绝艳,真不愧是咱们北直隶的明珠。说来我娘家也是宛城的,未出嫁前却从来没有见过少帅夫人。要我说,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呢。”一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少妇奉承道。
“是啊,虽然少帅夫人深居简出,美名却不胫而走。不像那些整天喊着自由、进步的女子,敝帚自珍,整瓶不满半瓶晃。”一个和戴家不对付的中年妇人说道,言谈里充满了对戴望舒这类女子的轻蔑。
虽然从父亲下野之后,戴望舒就体会了一遍人情冷暖,但戴春林在学术界还有一定的声威,这种变化并不明显。
直到今时今日,戴望舒才体悟到墙倒众人推的道理,这些人的讥讽和嘲笑让戴望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感觉自己的尊严像是抹布一样被人丢在地上,无数只脚踩上
权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戴望舒认识到权势的重要性,只不过是陈玺的一个态度而已,尚没有盖棺定论,就已经恨不得将她剥皮剔骨。
戴望舒手足发冷,强撑着最后一点尊严,冷笑道“诸位先不要急着落井下石,还是等我们的少帅夫人将真迹拿来再说吧。”
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卢念雪含笑不语,希望待会儿这位戴小姐的心脏足够强壮,万一寻死就不好了,显得他们崔家咄咄逼人。
“戴二小姐说的是,事实胜于一切。不过……只怕一会儿的结果要让戴二小姐失望了。”这话自己的小姑子是不好说的,因此,蒋琼华接过了话头,一副痛打落水狗的做派。
“卢夫人,你不愧是少帅夫人的马前卒,只是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一些!”戴家大小姐发出一声冷笑。
虽然戴家三姐妹之间的关系并不好,戴大小姐和戴二小姐又只差两岁,两人从小争抢着父母的宠爱长大,关系尤其恶劣。
但两人同出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戴家大小姐就算只为了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戴家名声扫地。
“马前卒?戴大小姐心思龌龊,就不要以己推人了。”蒋琼华可是生意场上的脂粉英雄,论口舌,恐怕戴家三姐妹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你们戴家妄图献美以博富贵,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必装出这副清高的样子来。这做派,倒让我想起早先时候八大胡同里的那些清倌人了!”
蒋琼华一顿冷嘲热讽,言语里头不留半分情面,刁钻、刻薄宛如刮骨钢刀。
戴春林养气功夫练得再到家,此刻也不由变了脸色。他双目恨得几欲滴血,面色狰狞,仿佛要将蒋琼华连皮带骨地嚼碎了一般。
“戴总理,你不是发了癔症吧?”蒋琼华的目光里不仅没有半点惧色,反而充满了不屑。语气上更是将“总理”二字咬得格外重,唯恐其他人听不出她话语里的嘲讽似的。
“大嫂,戴总理怎么说也是长辈,您就给老人家留点面子吧。”卢念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刁难(2/2)
雪不轻不重地相劝道。
“老而不死是为贼,妹妹,这敬老尊贤也要看人的。”蒋琼华凌厉的目光在一开始叫嚣的最凶的那拨人身上慢悠悠地扫了一圈,成功逼迫的一些人就此垂下了眼睛。
陈玺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焦躁,他平时最烦这些狗屁宴会,除了废话就是废话,没想到今晚还升级了,直接成了急赤白脸的骂战。
陈玺再一次看了一下左手上的劳力士腕表,这都五十五分钟了,唐平去拿个东西要这么久,干脆蠢死算了。
却不知道唐平这时候站在客厅里,被少帅夫人云里雾里的态度弄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临摹的《洛神赋图》最后落到了戴家二小姐的手里?”
姮娥用银叉子叉着翡翠盘子里的糖渍樱桃,以帕掩嘴,举止优雅地送入红唇中。
唐平半垂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少帅吩咐,请您把《女史箴图》和您临摹的旧作送过去,也好让那起子没见识的小人开开眼。”
“你这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倒是轻松。你知道顾恺之的真迹是什么价值吗?这可是传世之宝,磕了碰了,别说是你了,就连你们少帅都赔不起!”
陈玺想要拿自己的画出去做面子,问过自己愿不愿意了吗?姮娥冷哼一声,明知道她不喜欢戴家,还要眼巴巴地跑去参加戴家的寿宴,现在戴家搞了这一出,凭什么让自己去收拾残局?!
“可是少夫人,那幅画可事关您的声誉。您就不怕戴家给您泼脏水?”唐平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还以为少帅夫人会很乐意收拾戴望舒呢。毕竟大帅心里面一直想要少帅纳了戴家二小姐做姨太太。没想到少帅夫人会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果然聪明人就连想法都和自己不是一样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是每一个怀疑我、诋毁我的人,我都要跑到人家面前去解释一通,我整天什么正事也不用做了。”
姮娥眼波流转,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将手里的银叉子随意地丢到翡翠托盘里,“叮铃”一声,磕出一声极清脆的声响。
唐平望着盛着红樱桃的翡翠托盘。
整块翡翠雕成了莲花瓣的形
然而再看人家少夫人,竟是半点都不在乎的样子,仿佛那盘子和一块烂石头也没有什么两样的。
唐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了,跟人少夫人一比,真是提鞋都不配。唐平心中充满了嫉妒,人比人气死人啊。
“少夫人,这个提议还是您的大嫂先提出来的,您总不能连崔少夫人的面子都不给吧?”唐平冷汗都要下来了,若是少夫人不把画拿出来,戴家那边要怎么收场?!
“少夫人,我们自己人虽然清楚您的性子,知道您心素如简,不愿意张扬,可是外面人他不知道啊!您不把画拿出来,这对戴家来说那可不就是正中下怀吗。”唐平只知道行军打仗的脑子飞速运转着,绞尽脑汁地想要说服姮娥。
姮娥仍是一副八风不动的神情,慢悠悠地摇着手里面的“喜上眉梢”镶珍珠、宝石绢面郁金香团扇,随着她皓腕轻移的动作,精美的扇面发出袅袅幽香。
“少夫人,我求求您老人家了,您好歹让我跟少帅交差啊。”唐平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哭出来了,若是事情办砸了,他非被少帅军法处置不可!
“你们这些人,向来不都是阳奉阴违的吗?怎么对着我就没法交差了?”姮娥浅浅勾了勾唇,不冷不热地说道。
“哎呦,我的少夫人,您就给小的一条活路吧!您老人家面前,我哪敢阳奉阴违啊。小的以后对您绝对没的说,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唐平对着姮娥就差赌咒发誓了!
“唐副官,在我面前,你也不必说这些虚话。你可是你们少帅的人,我哪里指使得动。”姮娥一双小扇形的眼睫垂落了下来,秾丽、纤长的睫羽遮住了她眼睛里面星星点点的笑意。
“哎呦,少夫人,救人如救火,您帮了我这次,那是对我恩同再造,我一定铭记在心!”唐平现在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姮娥看。
他暗想,少帅就是少帅,少夫人这般难缠,心思更是七拐十八弯。若是让自己整日对着少夫人,还不得脱一层皮。少帅他老人家却是整天乐在其中的样子,叫人不服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