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央,酒店里的服务人员已经搬来了一张长条桌。
音乐声停了下来,舞池中的男女全部分散到了一边。
戴望舒含笑走到人群中央,她亲手接过侍者递过来的卷轴,在长桌上面铺开。
“先生们,女士们,大家晚上好。”戴望舒对着宴会大厅的来宾屈膝一礼,眼波温软,笑容明丽,“感谢各位来宾拨冗参加我父亲的寿宴,希望大家今晚玩得愉快。”
宴会厅里的宾客纷纷鼓掌,大厅里响起一片潮水般的掌声。
戴望舒含笑站在大厅中央,等着掌声停下来之后,笑容款款地说道“几日前,英格兰的著名诗人拜伦先生来华访问,我很荣幸受到明德大学汪国新汪校长的引荐,担任拜伦先生在华期间的临时翻译,拜伦先生返程之前,承蒙拜伦先生看重,以厚礼相赠,便是这幅东晋画家顾恺之的名作《洛神赋图》,希望大家一起品鉴。”
大厅里的宾客顿时发出一阵吸气声。能受到戴家邀请的宾客,大多数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这位来华访问的拜伦先生,毕业于英~国的剑~桥大学,是英~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谱写出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
戴家二小姐能够得到拜伦先生的赏识,令人刮目相看。特别是拜伦先生还以厚礼相赠。
顾恺之被时人称为“才绝、画绝、痴绝”,其与曹不兴、陆探微、张僧繇合称“六朝四大家”。
代表作有《女史箴图》,《洛神赋图》。更是著有《论画》、《魏晋胜流画赞 摹拓妙法》和《画云台山记》三本绘画理论书籍,提出“以形写神”、“尽在阿堵中”的传神理论,在华夏美术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顾恺之的作品基本已经失传。没想到却落到了一个英~国人手里,最后辗转又回到国内。大厅里一些受邀而来的教授和学者顿时露出一脸激动之色,恨不得立刻上前一睹究竟。
卢念雪早在听着戴望舒落落大方地站在人群中心侃侃而谈时,如果不是养气功夫够好,几乎要笑出声来。
平心而论,这位戴家小姐如花似玉,虽然不是什么千里挑一的美人,可胜在一身心素如简、人淡如菊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尽是行云流水一般的优雅和洒脱,一颦一笑,墨韵流转,令人如沐春风。
但卢念雪是什么人!
卢家也是世家大族,卢念雪幼承庭训,读过四书五经,学过琴棋书画,还有国外留学的经历。十九岁出嫁,又嫁到比卢家还要积蕴深厚的博陵崔氏,文山集萃、渊远流长,耳濡目染之下,才高识远,非同寻常女子。
这位戴二小
特别是这幅据说由拜伦先生转赠的传世名画,卢念雪勾了勾唇,她一会儿倒要看看这位戴二小姐怎么下台。
“春林兄,贵家大公子绘画一道上很有天赋,这般年轻,就在画坛占有一席之地,已经是极为难得的青年才俊了;没想到二小姐也如此出色,不仅能够得到拜伦先生的赏识,还让拜伦先生以名画相赠,真是让兄台羡慕啊。”
其中一个宾客毫不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词,脸上写满了对戴春林的钦羡之情。
“沈兄客气了,古语有云‘名师出高徒’,我早些年忙着教书育人,后来又投身国事,也是最近几年才歇下来,对子女难免疏于教导,小女能有今日,都是汪校长这个老师教得好。”
戴春林面对宾客的赞誉,十分谦虚地说道,只是他的眼角余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陈玺这位凤军少帅的身上。
在看到陈玺无动于衷的表情时,心中暗暗焦急。
“戴兄过谦了,您家公子、小姐这般出色,都是戴兄教导有方,兼之家风醇厚、家学渊源,戴兄实为我辈之楷模。”其中一个对戴家有所求的宾客极其不要脸的夸赞道。
大厅里顿时响起一片溢美之词。
戴望舒似乎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她一双杏眼微微垂着,红唇抿了抿,薄施脂粉的脸蛋露出两粒小巧、可爱的梨涡,笑容既温柔又腼腆“各位叔叔、伯伯就别夸我了,我才微德薄,愧不敢受,请大家还是先行赏画吧。”
早有等不及的文人雅士凑到了《洛神赋图》前,神态认真、堪称一丝不苟地观摩着长桌上的作品。
只见作品全卷分为三个部分,曲折细致而又层次分明地描绘着曹植与洛神真挚纯洁的爱情故事。
人物安排疏密得宜,在不同的时空中自然地交替、重叠、交换,而在山川景物描绘上,无不展现一种空间美。千载之下,亦可遥窥其笔墨神情。
这幅《洛神赋图》无论构图、情节的展示、人物的刻画以及笔墨绘画技巧方面,都可称得上是华夏古典绘画艺术之瑰宝。
“全画用笔细劲古朴,恰如‘春蚕吐丝’。真迹,必
第二百一十二章 是赝品(2/2)
是真迹无疑。”其中一个宾客对着画作说道,就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另一个宾客说道“山川树石的画法同样幼稚古朴,所谓‘人大于山,水不容泛’,体现了顾恺之早期山水画的特点,文殊兄说的不错,老夫看着也像真迹。”
“画风扑面而来一股六朝余韵,笔触更是妙入毫颠,从画法、绢、色等方面来研究,不像是摹本。”
“紧劲联绵,循环超忽,调格逸易,风趋雷疾,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所以全神也。文治兄你看,这里还有唐代画家张彦远的私章和批语。”温蕴老先生是京圈有名的收藏家,他戴上自己的老花镜,指着一处私章对旁边的人说道。
卢念雪就站在众人的身后,唇角微微含笑,眼神却极其冷漠地看着一群老先生对着这幅画作大夸特夸,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都有些不忍心看这群老先生被拆穿之后的脸色了,毕竟能给出结论的人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都是在书画领域占有一席之地的。
其中的谄媚之辈固然可恨,所作所为都是自作自受,但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也被打眼,卢念雪心存不忍的同时,更多的是自己妹妹的骄傲、自豪之情。
妹妹完成这幅画作时,才十四岁。扈先生得到此画,如获至宝,整个人都高兴坏了,说妹妹是百年甚至千年难得一见的书画奇才,后来,扈先生拿着这幅作品去找老友和靖先生炫耀。就连合靖先生这位书画界的泰斗都差点被骗过去。
后来,还是和靖先生找到了马匹上的一处破绽,其中一匹拉马的马车,骏马的眼睛微微凸起,活灵活现,远远望去,更为生动和传神。
这种生漆点睛的技法,是宋徽宗所创,而这幅画作却是东晋顾恺之所画,和靖先生便猜到了,这幅《洛神赋图》只是赝品。
这也是妹妹当时故意留下的破绽,是怕作品不慎流落在外,被人利用,玲珑心肠,令人钦佩。
妹妹才华出众,德才兼备,也难怪当初和靖先生得知这幅画作是妹妹所画时,简直对妹妹惊为天人。
但这幅画作毕竟是妹妹用来以假乱真的赝品。因此,妹妹只是在其中一匹马的眼睛上用了“生漆点睛”的技法,不仔细看,就会被忽略过去。
大厅里的这些宾客,大概是被这幅传世巨作冲昏了头,才没有找到画上这细微之处遗留下来的破绽。
但是画上的印章“春辉主人”可是没有半点出处的 ,不知
卢念雪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没想到戴二小姐却把这把火主动烧到了他们夫妻身上。
“崔先生,崔太太,久闻博陵崔氏诗书传家,家中的传世之作甚至多过了曾经的皇室,不知道两位看到这幅画之后,有何高见?”戴望舒笑语盈盈地对着崔鹤鸣夫妻二人说道。
原本正在欣赏画作的宾客动作骤然一停。博陵崔氏的名头整个北地谁不知道,即使是在整个华夏,也是首屈一指的世家。
于是一众人都竖起耳朵,等着夫妻二人的高见。
崔鹤鸣看向自己的妻子,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这幅所谓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上边,分明盖着自己妹妹的私章。
卢念雪微微一笑,走到其中一个宾客让出来的位置,她神态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画作,轻轻摇了摇头。
“戴小姐,这幅画是赝品。”
卢念雪的话刚一落地,整个宴会大厅宛如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块巨石,顿时石破天惊。人群里面霎时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大部分宾客碍于崔鹤鸣夫妻的身份,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议论着“赝品?这怎么可能是赝品?”
“是啊,温老先生、汪校长、钱先生都背过书的。”
“是啊,这崔家大公子和他的夫人这么年轻,怎么能乱说话……”
……
卢念雪对人群当中的那些反对之言充耳不闻,甚至就连脸上温润的笑容都没有变过一分。
倒是画作面前的一些教授还有些理智,只是用不赞同的目光望着崔鹤鸣夫妻,博陵崔氏家学渊源,这两个小辈不会不顾家族声誉胡乱开口,倒要听听他们能说出什么。
“崔太太,我倒觉得这幅画一定是真迹无疑。”戴望舒眉峰微蹙,但又很快松开,她一张瓜子脸露出温柔、甜美的笑容,谦逊地说道“不过崔太太这么说,想必是有把握的,还请崔太太赐教。”
卢念雪微微一笑,纤纤玉指点上画作上的其中一枚私章,这是妹妹后来盖上去的。
“春晖主人,诸位觉得这枚私章作何解释?”
“还用解释吗?可能只是一位私人收藏家,获得瑰宝之后欣喜如狂,才会盖上自己的私章。”京华大学的国画教授程立人说道。
戴望舒唇角轻轻弯了弯,她心里面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