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柳氏跌跌撞撞地从崔砚庭的屋子里出来，她一双眼睛红红的，用手捂住嘴巴呜呜哭了起来。
几个丫鬟低眉顺眼地在周围站着，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哟，这是怎么了？二弟妹怎么哭成这样？难道是我那侄儿不成了……”崔大夫人扶着林娘子的手，施施然地走进院子里。
崔二夫人停止了哭泣，她抬头，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光彩照人的沈荣娘，沙哑的声音凄厉得宛如恶鬼“我的儿子还没死，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二弟妹说的什么话！我做人伯母的，难道就不心疼侄儿了？”崔大夫人举起手帕，按了按眼角，“可怜见的，这孩子结婚这么多年，却连一滴骨血都没有留下，若是有个一儿半女，好歹能给你和老二留个念想。”
沈荣娘的话处处往崔二夫人的心尖上戳，她痛得心头滴血，一双盯着沈荣娘的眼睛目眦欲裂“是你下的毒手，对不对！沈荣娘，是你！”
崔大夫人望着二夫人状若癫狂的样子，受惊般地往后退，声音里不觉透出几分怜悯“二弟妹，你我都是做母亲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我也不能任你红口白牙地污蔑我。砚庭出了事，我也很心痛。但这与我一个做伯母的有什么关系？”
崔大夫人说着，轻咳了一声，眼角渗出几滴泪水“砚庭这孩子，是天泉他们这一辈里面最出色的，这都是你和老二教的好。就是他私底下太胡闹了一些，生生把自己断送在了女人的肚皮上。二弟妹，你也别嫌我把话说得糙。以前砚庭把天泉压得死死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和老二生了这么个好儿子，可现在啊……我不羡慕了。天泉虽然不是多么出色，可他忠厚、沉稳，我这个做母亲的，永远都不担心他闯出什么祸事来。”
二夫人紧紧攥着手里面的帕子，虽然知道沈荣娘是故意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仍是没忍住，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二夫人！”二房的丫鬟惊叫着，一拥而上。
柳氏哪里肯在沈荣娘面前示弱，她一把拍掉丫鬟伸过来的手，低叱了一声“滚~开！”一只手扶住廊柱，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柳氏的唇上犹有血迹，她咬着牙，一字一句、极其怨毒地说道“沈荣娘，你不要太得意。你也有儿子！”
崔大夫人“哈哈”笑出声来，笑容点亮了她飞扬的眉眼，炙热的阳光下，崔大夫人的面庞灿若玫瑰、美艳绝伦。
“我当然有儿子。我不仅有儿子，我
崔夫人笑得一脸得意“还有，我的儿子马上就要出任监察局局长了。对了，我的女儿也怀~孕了，而且大夫把了脉，是个男胎。你说，这是不是双喜临门。”
“沈荣娘！”二夫人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她死死盯着沈荣娘那张光艳绝世的面孔，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哎哟，二弟妹，你这是怎么了？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啊！”崔大夫人望着二房乱成一团的丫鬟们，心里边快意至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隐忍了三十几年，就是为了今天！
崔大夫人看着下人们将柳氏扶走了，弯了弯唇，径直往崔砚庭的屋子里走去。
两个守门的小丫鬟连忙拦住了“大夫人，我们二老爷说了，大少爷要静养，不能让外人打扰。”
“外人？难道我这个大伯母也是外人？”崔夫人挑了挑眉梢，目光里透出一丝凌厉。
林娘子上前将两个丫鬟拨开“不长眼色的东西，这府里面可是大夫人当家。”
两个小丫鬟被崔夫人的人挤到了一边。
望着大夫人推门而入的背影，两人心里面一阵害怕。二夫人已经被大夫人气晕了，若是大夫人再把大少爷气出个好歹来，只怕二老爷更加不会饶了她们。
崔大夫人带着林娘子穿过花厅，让剩下的丫鬟在外边等着，绕过屏风，扑鼻而来一股恶臭，即使开着窗户又点着熏香，崔大夫人仍是被熏了个倒仰，她连忙用手帕捂住鼻子。
病床~上，崔砚庭一张脸上全是烂疮，人瘦的只剩下两个暴凸的眼眶，里面滚着一对浑浊的眼珠子，干裂的唇~瓣，牙齿外翻，容颜极其可怖。
崔大夫人只看了一眼，眼泪便落了下来，她掩面哭道“砚庭，我可怜的孩
第一百九十五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2/2)
子，这是吃了多少苦头。”
崔砚庭无力地转了转头，在看到崔大夫人的身影时，眼睛里面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恨意，很快，他眼中的光彩又黯淡了下去。
崔砚庭扯了扯唇角，含糊不清地说道“大伯母是来看我什么时候死的？”他一句话说得非常吃力，还夹杂着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崔大夫人抹了抹眼睛，伤心地说道“砚庭啊，你怎么能这么想大伯母呢？你比天泉还要小好几岁，如今却要走在我们这些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前面，大伯母一想起来啊，这心就像是针扎一样。”
“沈荣娘，我都快死了，你何必惺惺作态。”崔砚庭咧了咧唇。是他技不如人，才会输给这个歹毒的妇人。
崔大夫人叹了口气“听说你媳妇回娘家了？我知道你这孩子心里边有怨。可你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媳妇却是风华正茂，你总不能让人家给你守一辈子。”
崔大夫人一顿东拉西扯，就是为了打击崔砚庭。
成功地看到崔砚庭变了脸色，崔大夫人继续说道“对了，我听说那个把你害惨的女学生，是叫莫兰对吗？那孩子……”崔大夫人欲言又止，似是不忍再说下去。
“兰儿、兰儿她怎么了……”崔砚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
崔大夫人脸上露出浓浓的不忍之色，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可怜啊……”
“你父母也是个狠心的，那姑娘花一样的年纪，被送给了乞丐糟蹋，又被抽筋剥骨……她临死之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砚庭，砚庭……你怎么不来救我，砚庭……”崔大夫人学着莫兰的语气，凄凄切切地说道。
“兰儿！”崔砚庭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双脚一蹬，闭上了眼睛。
崔大夫人掩住鼻子，故作慌张地大喊“大夫呢！快叫大夫！大少爷不好了！”
外边的丫鬟呼啦啦拥了进来。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大夫三步并作两步地挤到床榻前，对着崔砚庭连扎数针，当看到床~上的男人悠悠醒转之后，老大夫暗暗松了口气，连忙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崔大夫人有些可惜地蹙了蹙眉，这个死病秧子还真是命大。
“大嫂，你在这里做什么！”崔敏望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一双
“二弟说得什么话，这崔府有哪里是我这个当家主母去不得的。”崔大夫人在崔敏面前连做戏都懒得，针锋相对地说道。
崔敏哼笑了一声，一双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犹如一头濒死的困兽“大嫂，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嫂啊！”
崔大夫人勾了勾唇，若是她的鼻子没有被崔砚庭身上的恶臭熏得失灵的话，崔敏身上那股透着丝丝清苦的熏香分明就是佛香。
不枉她多养了那个女人这么多年。
“二弟与其有闲工夫与我在这里做口舌之争，不如进去看看自己的儿子，省得人死了又赖在我身上。”崔大夫人刻薄地说道。
崔敏瞳孔骤然一缩，紧紧~咬住了自己的腮帮子，直到齿间尝到血腥味，他恨恨地收回目光，抬脚往里屋走去。
人刚到门口，与一个小丫鬟迎面撞上。
“二、二老爷，不好了，大少爷归天了……”小丫鬟一脸惊惧，面色惨白如纸。
崔敏只觉得脑袋里面“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清了。
“快，去通知二夫人，对了，立刻派人去山上请老太爷下山。这可是老太爷最喜欢的孙子。”崔大夫人用帕子遮住了脸，语气哀伤地说道。
“林娘，我们去看看二夫人，也不知道她听了这个消息还撑不撑的住。”崔大夫人领着带来的下人去往缤蔚院的方向。
崔老太爷清修的精舍里，听着下人禀告的消息，老爷子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多亏他的小厮一把掐住了人中，这才得以清醒过来。
崔老太爷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儿子，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儿子似的，连连说道“好啊，你好！你好得很！”
“父亲，请您保重身~体，切莫哀毁过度。”崔政半垂着眼睛，恭敬地说道。
崔老太爷掩嘴一阵咳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颓丧地说道“如今你羽翼已成，又何必在老夫面前惺惺作态！”
崔政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极其平静地说道“无论何时，您都是儿子的父亲，父亲面前，儿子不能不恭敬。”
崔老太爷闻言，深深地看了这个从前他总觉得平庸、木讷的大儿子一眼，癫狂地笑道“好！你好！够狠，也够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