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娥由着飞琼给她抹完面脂,她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扁了扁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自从怀了这个小家伙,每一天都跟睡不够似的。”
飞琼捂住嘴巴,笑容欢畅“等小少爷出来,我非得把您的话学给小少爷听不可。”
姮娥挑了挑眉梢“敢打趣我,小心我把你嫁出去。”
飞琼连连摆手,一双眼睛笑眯眯的“不敢了,不敢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姮娥娇柔地哼了一声,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嗓音软~绵绵地“帮我倒杯水,我有点渴。”
“我来。”陈玺走进卧室里,一双墨眸含~着笑意。
飞琼见状,连忙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姮娥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喝完。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散了?我还以为你们要聊到到半夜呢。”姮娥一边说、一边打呵欠,困地泪花都要出来了。
“当然是舍不得你独守空房。”陈玺在姮娥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做了今晚早就想做的事。
“贫嘴。”姮娥微笑着嗔了一句,她实在熬不住了,人一沾枕头,立刻合上了眼睛。
陈玺望着妻子甜美的睡颜,会心一笑,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发丝,在她身边躺下。
……
崔家。崔夫人合上手里的账本,林娘子也停下了手上拨动算盘珠子的动作,望着上面的数字,林娘子说道“夫人,算了三遍,都是这个数。”
崔夫人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这几年府里面亏空得厉害,家里的铺子也不是全部都盈利,以前还有个医药采买占了营收的大头,现在……”
崔夫人哼了一声,斜飞入鬓的翠眉流露出一抹凌厉,她冷漠地说道“看来分家是势在必行了。”
“二房和三房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不会同意分家。”林娘子抬手指了指天上,“况且还有那位压着呢。”
“那个老不死的!”崔夫人恨恨骂了一句,她拿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茶,这才把火气压了下去。
“二房如何了?崔砚庭那个小崽子还在熬日子吗?”崔夫人扬了扬眉,最近老二媳妇深居简出,连个人影都不见。
“夫人,虽然二老爷那边瞒得紧,可这中医、西医天天登门,据我们安插的人回禀,崔砚庭也就在这几天了。”
“真的?”崔夫人眉梢染上一抹愉悦,她摸了摸腕上的血玉镯子,丰艳的红唇含~着一抹笑“二房现在可就剩这一根独苗苗了,若是崔砚庭一走,那就绝后了
崔夫人不无得意地说道。二房三个儿子,一个还没满月就得了天花,一个七岁上被拐子拐走了,现在崔砚庭日子也越不远了。
林娘子一张和气的圆脸带了笑,笑容里却不见半分慈悲。“咱们的人说,崔砚庭虽然有丫鬟整日里擦洗,可全身都烂了,又是夏天,气味难闻。可怜见的,与其这样生受着,倒不如死了干净呢。”
“这话你就说错了。”崔夫人一双艳~丽的眼睛全是不屑之色,“只要崔砚庭没咽气,二房就抱着希望。”
“那……要不要我们送他一程?”林娘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崔夫人唇畔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有人可比我们更要恨二房。”
二房那个染了天花的孩子,是死在她手里面的。至于另一个,她不过是元宵节时把府上的门禁松了松,孩子就没了。崔夫人十分冷漠地想,二房要怨,就怨他那对作孽的爹娘好了。
崔夫人用手帕按了按唇角,从椅子上站起来。
林娘子连忙起身,扶住崔夫人的手臂“夫人要去哪儿?”
崔夫人口角含笑,一张美艳的面庞艳若桃李“林娘,砚庭怎么说也是我的侄儿,虽然是小辈,可他整日病着,我这个做伯母的,也应该过去看看。”
林娘子弯了弯唇,恭维道“夫人可真是菩萨心肠。只是那崔砚庭太过腌臜,您小心伤了眼睛。”
崔夫人抬了抬眉毛,点着金粉的眼尾微微上扬,如睥睨百鸟的火凤“这有什么看不得的。就当见了一只发霉、发烂的死耗子。”
厅堂里的丫鬟闻言,全部低低笑了起来。
崔夫人领着下人穿过抄手游廊,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迎面而来,衣带当风,飘然出尘。
崔夫人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停住了脚步。
女子越走越近,见到崔夫人,屈了屈膝“表嫂。”
“今天刮得这是什么风,表妹怎么舍得从小佛堂里出来了?”崔夫人一张脸蛋盈盈含笑。翠眉飞扬,眼尾带媚,吹~弹可破的肌肤粉光若腻,一双美眸璀璨若星,即使说她只是二十出头,也是有人信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人之将死(2/2)
崔夫人对面的女子却在她面前失色不少。
女子一张瓜子脸,柳叶眉,水杏眼,一张樱桃小口,虽然只是中人之姿,却有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只是岁月对她并没有多少偏爱,女子眼尾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在国色天香的崔夫人面前,尤其显得黯淡无光。
女子便是一直寄住在崔家的钟宦娘。
听了崔夫人的问话,钟宦娘低低垂下眼睫,语气淡淡的“表嫂是要去二表弟府上吗?”
崔夫人嘲讽地勾了勾红唇,冷冰冰地说道“什么时候我的行踪需要向你交代了?”
“你的行踪自然不必跟我交代。”钟宦娘抿了抿唇角,抬眸的那一瞬,一双杏眼清亮如水,“我只是想要奉劝表嫂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崔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凤眼染上了笑意,她饱含~着轻蔑的目光将钟宦娘从头打量到脚,慢悠悠说道“宦娘啊宦娘,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我若是心慈手软,坟头草都长得老高了,而你,将踩着我的尸骨,坐在崔家大夫人的位置上。”
在这个最熟悉的老对手面前,崔夫人彻底撕去了她贤良淑德的伪装,盯着钟宦娘的目光极为怨毒,她用冰冷刻骨的声音说道“当年你们姑侄联手,逼的我走投无路,差点以死明志。如今,你们姑侄俩的报应来了。你若是识相,就不该踏出我给你圈的笼子,可惜……”
崔夫人垂眸望向自己染着大红蔻丹的指甲,美艳的脸蛋像是罩上了一层寒霜。“让开!”
丫鬟们得了吩咐,立刻上前开路,将钟宦娘推搡到了一边,崔夫人长裙迤逦,目光冷傲,前呼后拥地消失在月洞门后面。
钟宦娘望着崔夫人的背影,缓缓地,脸上绽开一抹苦笑。沈荣娘有句话说错了,她的报应早就来了。
钟宦娘神情恍惚地回了自己的小佛堂。佛龛上,一尊美轮美奂的白玉观音雕像目光悲悯地俯瞰着世人。
钟宦娘掩嘴呜呜哭了起来。
钟宦娘太过伤心,压根没有听到佛堂外面的脚步声,直到眼前伸过一方雪白的绢帕,她这才抬起头来,一张瓜子脸泪痕斑驳,眼睛里面透着水意。
“表姐。”崔敏望着伤心欲绝的钟宦娘,不过几日便苍老了十多岁的脸庞透出浓浓的悲怆,他哽咽着说道“砚庭……挺不过去了。”
“什么?”钟宦娘身~体一僵
崔敏以袖掩面,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肝肠寸断地说道“一天和十天,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不过是苦熬着罢了。”
崔敏想到唯一的儿子,心痛如绞,他眼睛里滴出泪来,断断续续地说道“砚庭他、他痛得受不了……紧紧抓着我这个父亲的手,让我给他一个痛快。我哪里下得了手、哪里下的了手啊!”
钟宦娘从蒲团上站起身,她一张脸白得像纸,抬手安慰地拍了拍崔敏的肩膀“表弟,生死有命,这都是命。”
崔敏反手握住钟宦娘的手。
钟宦娘吃了一惊,立刻将手往回抽。
崔敏握着钟宦娘的手不放,他力道极大,钟宦娘的手都被捏红了。
“表姐,我不认命!我不想任命!”崔敏声嘶力竭地吼道,“砚庭他、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钟宦娘用力挣脱了崔敏的手,她从佛龛上取下一本供着的《地藏菩萨本愿经》。
“这经文原本是为我自己抄的,你给砚庭拿去吧,也算是我这个表姑母的一点心意。”
崔敏愣愣地接过佛经,眼底仿佛凝着一团化不开的血色,他捂住眼睛,痛苦地低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然而崔敏也知道,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儿子、儿子就要没了!
“我母亲当年,为何要和自己的姐夫搅和在一起。难道天底下就剩我爹一个男人了吗!”崔敏心中有恨,他恨崔政、恨沈荣娘,恨他爹,可他最恨的却是他的生~母。
钟宦娘手指用力,不小心扯断了手腕上的佛珠。小叶紫檀的珠子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滚得到处都是。
钟宦娘的目光有些痴了。半晌,她才轻声说道“大概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生不如死,向死而生。”
崔敏目光怔怔,他望着钟宦娘一双凄迷的泪眼,嘲讽地勾了勾唇,不知是在笑钟宦娘,还是在笑自己。
“你还忘不了他,是吗?你始终忘不了他!”
钟宦娘将手掌里紧握着的最后一颗佛珠松开,她走向小佛堂的内室,木门缓缓合上之际,钟宦娘眼睛含泪,唇畔却带着淡笑“你什么时候能忘了我,我什么时候便能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