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韶华赋(四)(1/2)
两人一路慢条斯理地走出来,登上望月楼的时候,正是夜幕落尽时分。
晚风吹在城楼之间,将耳边刮得呼呼直响,
许是适才那问题尴尬又冒昧的缘故,原本打算坦诚示人的姜布衣忽然没了底气,下意识地抓住帽纱,不叫风吹开来。
凌官倒没有在意那么多,也没有留心去看她的小动作,上了楼后,就静静的站在那,不动,也不说话。
半晌,
“你——父亲的身体可好些了。”
凌官低低嗯了声,好像也意识到有些冷场,尾音落尽后,又道“上回,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我也只是碰碰运气,是你父亲吉人天相。”
说话间,姜布衣转头看向凌官,可他没再接话,只木木地望着远处。
顺着他的目光,她也看过去,是满城的万家灯火,
前几天灯会的灯尚未撤完,稀松挂在道路两边,随着晚间微风,错乱荡起,好似在描出一幅灿如星雨的画卷。
在那幅画卷之下,有成双入对的男男女女,举着糖人追逐嬉闹的孩童,还有为着生活卖艺,又是踩着高跷喷火,又是胸口碎大石的各路好汉。
虽也热闹,但夜夜如此,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头看向他看的那处时,他也曾转过头来看向她。
她与他相识不过一月之余,却来看了他数十场戏,有意无意的与他说了好些贴心的话。
他不是木石之心,并非看不懂她是什么心思。
可是,她是姜布衣,
是榆阳郡守家的三姑娘,
于榆阳,乃至皇城都有一足之地的高门贵女,他一介戏子,有什么理由去幻想呢。
他没有理由。
凌官神色一滞,不动声色地回过头“不早了,回去吧。”
姜布衣点点头,跟着他下楼。
可此时彻底天黑了,四处的灯光很暗,加上眼前这层帽纱,她下楼的时候很是吃劲。
“我拉着你走。”
姜布衣正试探着一步一步往下走,又怕跟不上他,又怕不慎滑倒而失态的时候,他忽然伸手过来,
掌心里握着的,正是他的衣袖一角。
姜家的规矩虽不曾严谨到这个地步,早几年她甚至还和一群男学生,同在孔府书院念过书,
但长这么大以来,除了家中父兄,她从未与哪个外男有过拉扯,
如今忽然离他这般近,她不由心跳加速,脸蛋也逐渐滚烫起来。
“今日之事,在下不会与任何一个人提起,若姑娘心中介怀,我……”
姜布衣闻言接过他手里的衣袖“有劳先生。”
隔着帽纱,隐约间,她好像看到他微微一笑,然后牵着宽大的衣袖,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一步一步带着她往前,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很谨慎。
夏天的晚风还是有些燥热,走在滚烫又昏暗不明的道路间,她不知心里是何感受,只觉每一刹,都好似梦境一般,只能任由自己这般跟着他,
一步,两步。
这夜,姜布衣彻夜难眠。
因为每当她闭上眼,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走下城楼的那一幕,握过他衣袖的掌心也会不由自主地发烫。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伸开手盯着那掌心看了许久,也没能想明白。
另一头的凌官亦是辗转难眠。
不单是今夜,这些日以来的好多夜,都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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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番外·韶华赋(四)(2/2)
他知道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他便想要与她划清界限。
可是她就在那,
每天都在那。
他没法做到视若无睹,更没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真要刨根问底,
他想了又想,大抵是从她第一次称他“先生”的那一刻吧。
在梨园这么久,他见过各色各样的人,听过各色各样的戏称,包括“先生”一称。
从前听这样的称呼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皆是嘲讽和戏弄。
可是自她说来,他听到的却是不一样的意味。
他信她是真的敬他,是真的愿意与他成为“知音”。
深夜里,
两人各自打开手边的窗,清冷的月光倾泻下来,将两人目光映衬得茫然悠长。
七月一过,很快便是中秋了。
按原定计划,姜家父兄本该这时回来,
可是不巧,说是晋州出了些有关账务的案子,父亲兄长隶属户部,又正好忙完了手里的案子,便被临时调了去。
姜布衣挂念父兄在外辛苦,早早的就做了月饼叫人送去。
二哥见状可是来了精神,在她包装的时候,就酸溜溜地吃起醋来
“唉——怪道是人人都说老大宠,老三惯,老二受气倒霉蛋,
从前父亲在家的时候就我挨骂最多也就罢了,如今啊,是连块月饼都没我的份儿了哟~”
“吃吧你!”
姜布衣好笑地给他塞了块月饼,这才堵了他的嘴。
姜明岳走了后,姜布衣倒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忙忙打了包,又问茯苓“我记得做月饼的蜜糖好像用完了,你再出去一趟吧。”
两日后。
梨花苑。
“这、给我?”
收到她亲手做的月饼,凌官显然错愕了瞬,回神后便是下意识的推脱
“小生寒微,此等厚礼,不敢……”
“你要跟我这么说话,可真是辜负了我一片心意。”
姜布衣打断他的话,
“还是说,你嫌我手艺不好,觉得我做出来的东西难以入口?”
凌官越发噎住“不敢。”
“不敢那你就收下。”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都做了些。”
看他还是不肯动,姜布衣将匣子放在桌案,直接打开。
月饼上面的图纹很精致,味道很香,匣子被拉开出来,香气就跟着跑了出来。
“你瞧,这是豆沙的,这是五仁的,这是上回去京城的时候瞧着好看,凭着记忆做的,好像叫什么流心酥,还有这些,各色果子的都有。”
凌官听着她的话,转头看向她,此时的她一如既往的带着帷帽,他看不清她表情,只在隐约中听她呵呵笑了两声
“看在我这么用心的份上,赏个脸吧。”
凌官望着她神出半晌,最终还是在她满心期待的注视下,拿起一块,吃了一口。
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月饼闻着香甜,吃起来却并不腻,每分甜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凌官很认真地把那块月饼吃了,心里是止不住的涟漪“姑娘之恩,凌官此生,只怕难以回报。”
姜布衣只笑“你我不是知音吗,要何回报,
何况我日日来看你的戏,你品尝我做的糕点,岂不正好两两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