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其人之道(1/2)
陈海并没有注意到君歌的反常。
他以为一切都是自己一个人的错误,脸无人色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下官……下官确实经验不足,当时那些状子递上来的时候,下官也开堂审过多次。”
他的手微微颤抖“可陈千南一方人证物证俱全,所有的证据都能证明原告乃是诬告,以至于那之后的很多案子,下官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村民仇富闹事……”
说到这,陈海深吸一口气。
他不敢想,若是那夜苏辰没有点他一下,若是昨夜没有亲眼见到秋生赴死之时的决然。
陈海觉得,自己的错误可能会永远被埋葬。
直到死了,直到阎王殿上,直到回首面对自己一生所为的时候,才会赫然发觉,自己从头错到了尾。
他心中憋闷,痛得难以呼吸。
一夜之间,这个四十多岁的东山县令,面颊上生了条条道道的皱纹,心力交瘁。
他干瘪地咧了下嘴,眼泪落了下来。
“都是命啊!这!这都是百姓的命啊!”陈海唇角微颤,指着案上的讼状,“他们走投无路,击鼓鸣冤,没有办法了才来到这里,才……”陈海深吸一口气,抬手掩面而泣,“下官对不起他们啊!”
晌午金灿的光辉落在天井里。
书案后的君歌,抿了抿嘴,探出去的手在空中悬停了片刻,终是收了回来。
陈海审案的流程并非错误,他用了最正确的程序,给出了错误的答案。
硬要说错,君维安的错显然更多一些。
可是,为什么呢?
君歌看着手里的契约,看着那一行小字,本能地觉得自己入了一个庞大的局。
她望向苏辰,对上他背对天光的剪影,看不清表情。
待陈海平复了些许心绪,他在君歌面前,深深鞠了一躬。随即,亲手将自己的乌纱帽摘了下来。
“下官自知无颜面对东山百姓,此案既然已经水落石出,希望君大人……望御史台能给下官一些时间。”陈海说,“待下官将所有错案平反,土地田宅归还给百姓之后,下官会亲自前往御史台,投案自首。”
阳光下,君歌看着他决绝而郑重的模样,沉默着点了头。
“陈大人。”君歌叹一口气,“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陈海诧异抬头。
“以前发生过什么,没人能改变。以后会发生什么,也尚未可知。”她说,“唯有当下,你仍是那个心系百姓的陈大人,这便足以。”
这话既是说给陈海听的,也是君歌说给她自己听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君维安做出这样违心的鉴定,君歌无从知晓。
但既然知道了错误,看到了错误,她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手,亲自纠正过来。
君歌看着眼前的契约,心里沉闷的一点不比陈海少。
那些死去的人,那些因此而被牵连进来的人,她觉得君家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苏辰瞧着面前低沉的两人,此时才迈步上前,走到了君歌的身旁。
他叹一口气,拍了一把案宗的壳子“你们两个也太高看自己了。”
陈海和君歌愣了一下。
“十宗案件,七八宗是障眼法,一两宗好像是那么回事……”苏辰轻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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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其人之道(2/2)
这些案子,无一例外都在掩盖那最后一宗。”
他仰头“你们两个,一个七品知县,一个五品的御史,凭你们二人的本事,怎么可能察觉到案子的异常?”
陈海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
“大人的意思是……”
苏辰点头“这摆明了是有人故意而为。”他说,“为了隐藏,或者揭开某样东西。”
他手指从案宗上扫过,缓缓抬眼,望着陈海“比如……官道。”
“官道?”君歌不解。
但陈海懂了。
“陈家经商,走的就是直通北境的那条官道。”他恍然,坐正身子,细细思量,“如此想来,他和林家的联姻也是因为那条官道。”
苏辰注视着他郑重的模样,等着他说完。
“东山镇林家是押镖起家的,拥有镇上最大的镖局。”陈海感慨,“我说呢,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怎么就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好色之徒做正房。”
他看向苏辰和君歌“如今大晋,女子经商入仕都开放了百多年了,林氏聪慧过人,根本没有理由要嫁给陈千南。”
他顿了顿“除非有人胁迫。”
苏辰颔首,和陈海的判断基本一致。
只是在林氏出嫁的动机上,苏辰有自己的考量。
“也有一种可能。”苏辰说,“林雪嫁给陈千南本身,就是奔着让他死而去的。”
陈海愣住了。
苏辰伸手,将一旁司家状告陈千南的讼状拿了起来。
“当司法失去了本该有的效力时,人们为了活下去,大多会选择自己动手寻求正义。”他说,“你们想想陈千南尸体的样子,想想秋生死前说那些契约都去了哪里……就不觉得这当中有什么隐秘的含义?”
他说完,将手里的契约函冲着陈海举了起来。
契约上,除了该有的印章和文字之外,还有一对脚印,两只手印。
陈千南明明是被毒死的,却双手双脚皆被砍掉。
像极了为复仇所准备的仪式感。
苏辰浅浅道“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他微微眯眼“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陈家院子里的自己人之外,旁人谁也完成不了。”
米家的院子里,君维安一如往昔地躺在大槐树的茬子上,一只脚来回地晃荡着,嘴里振振有词“我要回家。”
他哀嚎连连“去年君歌的生日我不在,今年君歌的生日我总不能又不在吧!”他故意说给书房里的米元思,“我消失了这么久,我怕她上京去找我啊!”
米元思不以为意“米修说,想跟你一起回去。”
君维安登时黑了脸“那算了。我怕你儿子被我女儿揍出个好歹。”
“这就是你不教她剑术的缘由?”米元思咯咯笑起。
“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君维安不太乐意地歪了下嘴,“……你明知道是为什么。”
米元思放下了手里的毛笔,他望向君维安,笑言“你不必担心,就算君歌上京了,沿途有人会保护,到了京城,彭应松和韩仁都会照应着她。”
阳光轻拂,君维安身上的点点光斑轻轻飘荡着。
他坐直身子,面颊上多了几分肃然“我不是怕她上京。”他说,“我和你不一样,没那么高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