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桑立远就这么留了下来。
下晌，宁氏在后院儿忙活，杜闻安带着两个弟弟去书房练字，杜二还未回来，大堂屋里只有桑立远和宁金金，两人这才得说话。
“这大年下的，我是实在没有别处可去了，若是去吉祥布庄，不到明天就能被找出来，旭然兄他自家还过年呢，去他那儿也不妥，只能奔你家来。”
宁金金手里拿着一身已经做好的衣裳，把衣角、裙摆、袖口的地方打上了花撑子，正一针一线地绣着玩儿，听到这里才放了下来。
“这怎么话说的，你不在家过年，反而像逃命。”
桑立远哑然失笑：“可被你说着了，不是逃命又是什么！往常在那府里，虽说只一个院子，但我住一头，他们一家人住另一头儿，除了老爷叫我去他书房训话，一月里和那几个也碰不上什么面，这井水不犯河水的，也算过得去。”
“但你猜怎么着？前过年的时候，那边院子里的就对我十分殷勤，又是送吃又是送穿，我也没含糊，全扔出去赏人了，那院子里的竟也不生气不告状，更叫我觉得毛骨悚然。”
宁金金竖起一根手指头，道：“无事献殷勤！”
“正是这话，直到年三十那天才破案，我总共一年里也就八月和年底一回跟他们在一个饭桌上，往常各自不说话吃了饭也就是了，不知怎么，那位姨娘对我竟嘘寒问暖的，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
“说来说去，倒是为了一件事，就是求我再去寻一份儿‘冬雪寒梅’的礼，孝敬龚老先生，好让桑立宝也跟着他读书。于是我说‘谷二少爷能入学，是因为他书读得好，又不是因为送了礼，要是送礼便能去读书，龚老先生现在早已桃李满天下了’，老爷也知道先生这人，也说不必，没得碰一鼻子灰。”
宁金金看了桑立远一眼：“恐怕不止吧？若只是上学，你跟着龚老先生也读了一年多的书了，那幅绣品都是多早晚的事儿了，我记得还是上年春天的，这一年了他们都没动静，做什么非得在大年三十提起来？”
“这也叫你猜着了。”说到这里，桑立远的脸色掉了下来，眼神讥诮，“你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呢？她早知道这事儿是行不通的，于是在饭桌上提起来，见没有门路，又做出一副愁状，说桑立宝书读得有限，一无才能，二无可以傍身安命的本事。”
“说我书读得好，两家布庄也是经营有道，求我多照拂照拂兄弟，说我日后必定是要走仕途的，前途不可限量，桑立宝是家中庶子，理应在家帮着照管家中产业。”
听到这里，宁金金也明白了，这姨娘竟是冲着桑立远手里的两家布庄去的。
只去年一年，宁金金光是靠成衣就从他手里赚了一千多两银子，要知道成衣的流水只是布庄的一小部分罢了，那些络子荷包的小物件儿不能小瞧不说，布匹才是布庄生意的大头。
宁金金之前也悄悄儿地估算过，两家布庄加起来，一年下来少说也得有个五千两的纯利，桑家不过是做个县令，一年到头的俸禄也没多少，手里或许有两个庄子，但到底是不能比的。这才叫他们犯了红眼病。
宁金金对这件事的发生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只是担心桑立远被气燥了，又耽误了前程。
“痴心妄想罢了，这是捧杀你呢，桑大哥万不可接话，只装聋作哑就是了。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还是忍耐为上，冲动、冲动是恶鬼。”
桑立远叹了口气：“宁丫头，你说晚了，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在大年夜里掀了桌子。”
说罢，桑立远摊了摊手：“那里我是住不得了，在别处又容易被找到，这才来叨扰你家。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产业，她的嫁妆如今就剩这么点东西，还要被一个小娘生的觊觎……他们哪来的脸？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的。”
“桑大人怎么说呢？”
“他，他一个民之父母，都能替自己‘小舅子’压下人命案子了，能说出什么来？无非是说我无法无天，仗着在州令面前得脸，更兼有几个臭钱，在家里就了不得了云云，都是些没道理的话。当初我外祖家也不知道看上了他什么，我怎么能有一个爹，也不知上辈子是当放了火了还是屠了城了。”
宁金金看桑立远窝火，连忙住了口，去年她对桑立远说了庄户头钱生家发生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宁金金倒不是不能理解，本来么，桑老爷是个当爹又当官的，家里和外头，总要占一样儿才对。
现在爹当成这个样子，放着正妻嫡子不管，反倒把一个青楼出身的红倌儿和不上台面的庶子庶女捧上了天。再退一步说，官更不是什么好官，桑立远这个做儿子的对其彻底失望，厌恶之情更深。
“桑大哥说话也得有些忌讳，叫人听去了，又是一宗大不是。”
“你还为我操心呢，我不过跟你说罢了，别人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就连旭然兄也是不能理解的。”
“州令府上是最有规矩的，内安家宅对外严明，他没经过，自然体会不到。”说到这里，宁金金笑了一笑，“别说没经过了，可能连听都没听过，这世上虎狼多了去了，但愿谷二少爷这辈子都别遇见什么风霜才好。”
宁金金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好歹转移了桑立远的注意力，这毕竟是桑立远的家事，而且还是个解不开的死扣，她也没什么主意，只能把话题转到别处。
又说到布庄何时开业，今年的春季的成衣准备投入多少等正事，彼此心里大概都有了数。
“桑大哥来我家倒是巧，我也有话跟你商量，等着，我去给你拿一样儿东西去。”
说着，宁金金撂下了手里的活计，出了堂屋后门，走到后院，后院紧挨着灶间一侧的墙边放了一排的笸箩架子，上头都是大雪。北地冬天的室外就是天然的冰库，这架子上头、大雪下面都是冻肉和冻果子。
宁金金从灶间拿来一个盛汤的瓷盆，里面装满清水，先端到堂屋里来，又拿走了炕桌上用来装干果子零嘴吃的空竹筐子，在笸箩架子上找了半天，端进来不少东西。
“这是冻梨、冻蓝莓和冻山莓，桑大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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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感谢【青蛇妖姬】【??】【用户42525342】的发电~！爱你萌！
总而言之，桑立远就这么留了下来。
下晌，宁氏在后院儿忙活，杜闻安带着两个弟弟去书房练字，杜二还未回来，大堂屋里只有桑立远和宁金金，两人这才得说话。
“这大年下的，我是实在没有别处可去了，若是去吉祥布庄，不到明天就能被找出来，旭然兄他自家还过年呢，去他那儿也不妥，只能奔你家来。”
宁金金手里拿着一身已经做好的衣裳，把衣角、裙摆、袖口的地方打上了花撑子，正一针一线地绣着玩儿，听到这里才放了下来。
“这怎么话说的，你不在家过年，反而像逃命。”
桑立远哑然失笑：“可被你说着了，不是逃命又是什么！往常在那府里，虽说只一个院子，但我住一头，他们一家人住另一头儿，除了老爷叫我去他书房训话，一月里和那几个也碰不上什么面，这井水不犯河水的，也算过得去。”
“但你猜怎么着？前过年的时候，那边院子里的就对我十分殷勤，又是送吃又是送穿，我也没含糊，全扔出去赏人了，那院子里的竟也不生气不告状，更叫我觉得毛骨悚然。”
宁金金竖起一根手指头，道：“无事献殷勤！”
“正是这话，直到年三十那天才破案，我总共一年里也就八月和年底一回跟他们在一个饭桌上，往常各自不说话吃了饭也就是了，不知怎么，那位姨娘对我竟嘘寒问暖的，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
“说来说去，倒是为了一件事，就是求我再去寻一份儿‘冬雪寒梅’的礼，孝敬龚老先生，好让桑立宝也跟着他读书。于是我说‘谷二少爷能入学，是因为他书读得好，又不是因为送了礼，要是送礼便能去读书，龚老先生现在早已桃李满天下了’，老爷也知道先生这人，也说不必，没得碰一鼻子灰。”
宁金金看了桑立远一眼：“恐怕不止吧？若只是上学，你跟着龚老先生也读了一年多的书了，那幅绣品都是多早晚的事儿了，我记得还是上年春天的，这一年了他们都没动静，做什么非得在大年三十提起来？”
“这也叫你猜着了。”说到这里，桑立远的脸色掉了下来，眼神讥诮，“你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呢？她早知道这事儿是行不通的，于是在饭桌上提起来，见没有门路，又做出一副愁状，说桑立宝书读得有限，一无才能，二无可以傍身安命的本事。”
“说我书读得好，两家布庄也是经营有道，求我多照拂照拂兄弟，说我日后必定是要走仕途的，前途不可限量，桑立宝是家中庶子，理应在家帮着照管家中产业。”
听到这里，宁金金也明白了，这姨娘竟是冲着桑立远手里的两家布庄去的。
只去年一年，宁金金光是靠成衣就从他手里赚了一千多两银子，要知道成衣的流水只是布庄的一小部分罢了，那些络子荷包的小物件儿不能小瞧不说，布匹才是布庄生意的大头。
宁金金之前也悄悄儿地估算过，两家布庄加起来，一年下来少说也得有个五千两的纯利，桑家不过是做个县令，一年到头的俸禄也没多少，手里或许有两个庄子，但到底是不能比的。这才叫他们犯了红眼病。
宁金金对这件事的发生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只是担心桑立远被气燥了，又耽误了前程。
“痴心妄想罢了，这是捧杀你呢，桑大哥万不可接话，只装聋作哑就是了。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还是忍耐为上，冲动、冲动是恶鬼。”
桑立远叹了口气：“宁丫头，你说晚了，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在大年夜里掀了桌子。”
说罢，桑立远摊了摊手：“那里我是住不得了，在别处又容易被找到，这才来叨扰你家。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产业，她的嫁妆如今就剩这么点东西，还要被一个小娘生的觊觎……他们哪来的脸？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的。”
“桑大人怎么说呢？”
“他，他一个民之父母，都能替自己‘小舅子’压下人命案子了，能说出什么来？无非是说我无法无天，仗着在州令面前得脸，更兼有几个臭钱，在家里就了不得了云云，都是些没道理的话。当初我外祖家也不知道看上了他什么，我怎么能有一个爹，也不知上辈子是当放了火了还是屠了城了。”
宁金金看桑立远窝火，连忙住了口，去年她对桑立远说了庄户头钱生家发生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宁金金倒不是不能理解，本来么，桑老爷是个当爹又当官的，家里和外头，总要占一样儿才对。
现在爹当成这个样子，放着正妻嫡子不管，反倒把一个青楼出身的红倌儿和不上台面的庶子庶女捧上了天。再退一步说，官更不是什么好官，桑立远这个做儿子的对其彻底失望，厌恶之情更深。
“桑大哥说话也得有些忌讳，叫人听去了，又是一宗大不是。”
“你还为我操心呢，我不过跟你说罢了，别人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就连旭然兄也是不能理解的。”
“州令府上是最有规矩的，内安家宅对外严明，他没经过，自然体会不到。”说到这里，宁金金笑了一笑，“别说没经过了，可能连听都没听过，这世上虎狼多了去了，但愿谷二少爷这辈子都别遇见什么风霜才好。”
宁金金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好歹转移了桑立远的注意力，这毕竟是桑立远的家事，而且还是个解不开的死扣，她也没什么主意，只能把话题转到别处。
又说到布庄何时开业，今年的春季的成衣准备投入多少等正事，彼此心里大概都有了数。
“桑大哥来我家倒是巧，我也有话跟你商量，等着，我去给你拿一样儿东西去。”
说着，宁金金撂下了手里的活计，出了堂屋后门，走到后院，后院紧挨着灶间一侧的墙边放了一排的笸箩架子，上头都是大雪。北地冬天的室外就是天然的冰库，这架子上头、大雪下面都是冻肉和冻果子。
宁金金从灶间拿来一个盛汤的瓷盆，里面装满清水，先端到堂屋里来，又拿走了炕桌上用来装干果子零嘴吃的空竹筐子，在笸箩架子上找了半天，端进来不少东西。
“这是冻梨、冻蓝莓和冻山莓，桑大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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