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月黑风高夜(1/2)

夜深人静，街上已无行人，站在山顶俯瞰，可以一览整座城池的风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林鹿此时躺在房顶上，双手叠在脑后，望着星空发呆。天高星明朗，夜风清凉，远处山间偶尔响起几声虫鸣之声，愈显夜的静谧。他忽然坐直了身子，视线在黑夜中扫过，片刻之后，只见一道鬼魅身影在黑夜中一闪而过，在空无一人的巷弄里左右穿梭。林鹿居高而望，视线紧盯那人，然而令他略感意外的是，那人在转过一处拐角之后，却再也没有现身，就这么出人意料的在年轻剑客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林鹿眉头紧皱，转头望了望左右，接着轻轻飘下房檐，径直往山下掠去，左闪右闪消失在巷弄里。

位于城西的一处高墙宅院里，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的老门房靠在椅背上，瞌睡打得厉害，一阵凉风拂过，老人打了个寒噤，悠悠醒转，将披在身上的那件外衣拢紧了几分。老人起身走到门口，斜开门缝瞅了瞅，空无一人，他沉吟片刻之后，为了保险起见，又缓缓穿过天井，来到那间唯一还亮着灯火的房外看了看，由于主人先前有所吩咐，不敢靠得太近，他小心翼翼的四下环视一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老人忽然微微一笑，有些自得意味，在这城内，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这里来撒野。老人正要转身离开之际，蓦的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墙角的那丛花草间，他侧耳细听，只听花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老人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处，忽见那抔泥土不断往外翻拱。他稳了稳心神，没搞清状况之前，也不敢惊动屋子里的人，于是随手捡了一根木棍，壮着胆子走了过去。老人走到花丛边，用木棍轻轻捅了捅，没有反应，又捅了捅，只听叽叽两声，一只老鼠嗖的一下窜了出来，把老人吓了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闻得屋外动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正是黄甫成，问道：“怎么了老王？”

老王头颤颤巍巍爬起来，躬身说道：“老爷，有老鼠，蹿过去了。”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小树林。

黄甫成望了望那片黑漆漆的林间，回头说道：“一只老鼠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下去吧。”

“是。”老王头喏喏应了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房门关上，小院又重新恢复了宁静，然而两人有所不知的是，草丛边有一口大水缸，而在水缸的阴影笼罩之下，赫然摆放着一颗人头，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

房间里两个人影相对而坐，声音细不可闻，只冒出一颗脑袋的家伙凝神倾听，眼前这位胆敢闯进黄甫成家中的好汉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黄龙客栈乔装打扮、想要以一己之力截下舍利子的廉景廉老弟。之所以遁入这座宅邸，便是因为屋内两人也在那拨想要重返中原的人之中，此次两人在外奔波良久，虽说对宗主作了一些汇报，但两人语焉不详，几分真几分假不好说。廉景忽的眉头微皱，只因为听到了蜀山剑派几个字，他继续侧耳细听，只听黄甫成沉声说道：“我虽然确定以前的确没见过这个姓林的小子，但不知怎么回事，他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我们在哪里见过一样。”

对面那人身材高瘦，面容枯槁，声音如金石之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卖关子，有什么就直接说。”

廉景听得出来，这是阎本鹤那老贼的声音。

黄甫成沉吟片刻后说道：“老阎，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在十万大山的事情？”

阎本鹤面无表情道：“怎么不记得，蜀山剑派的俞佑康折在了咱们手里，为此我还丢了一条手臂。”

说着瞥了一眼已经重新长出来的臂膀，黄甫成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小子？”

阎本鹤略微思索，眼睛一亮，问道：“你是说这姓林的小子，可能就是当初那蜀山的小子？”

黄甫成神情晦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阎本鹤神情肃穆，忽然露出一抹阴冷笑意，说道：“不可能，那小子中了我的大圣手，不可能还活着。”

黄甫成眉头微皱，按理说对方说的没错，那小子是没理由活下来，可自己心中总是有些疑虑，说道：“当时咱俩没有亲眼见到他死，而且后来的那名红衣女子显然来头不小，或许是她救了那小子呢。”

阎本鹤若有所思，最后仍是摇了摇头，他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在这之前，凡是中了大圣手的人，的确还没人能活下来。

墙外的廉景聚精会神听着两人对话，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冷笑，本来想打听两人是否有所隐瞒，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那蜀山的家伙跟两人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恩怨，怪不得要改头换面了。

廉景重新缩回土里，一段暗无天日的穿行之后，在一处僻静街角冒头。曾经在黄龙客栈化身店伙计的汉子随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慢悠悠的走在月光下，就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嘴角沁着淡淡笑意，他越想心情越舒畅，自言自语道：“姓林的小子，你小子自以为聪明，想不到吧，还是被你廉大爷知道了你的秘密，我看你这下还怎么掩饰。”

汉子忽然眉目冷峻，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笑意，当初先是被年轻剑客一剑斩入黄沙之中，后来那王八蛋又在佛窟坏事，这下被自己抓住了把柄，可不得新仇旧恨一块算吗。走在静谧的巷弄中，心中寻思着该怎么将这件事告诉那位女子宗主，某一刻，他猛然抬头，眼神阴沉地望着巷子尽头。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来，廉景眯眼望去，当他看清对方的面容之后，微微讶异，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年轻剑客略显冷漠的说道：“你为什么在这，我就为什么在这。”

廉景不动声色，忽的嘴角一扯，冷笑着问道：“真是你？”

林鹿抬头望着对方，声音微沉道：“看来你是真的知道了。”

廉景双手环胸，丝毫不加掩饰，“我的确是知道了。”

年轻剑客脸上浮现一抹晦涩笑意，“可惜，你不应该知道的。”

廉景见状，不仅不怵，反而微讽说道：“怎么？想杀了我灭口？在这里？”

林鹿望着面带鄙夷的汉子，面无表情，他紧了紧手中的剑柄，片刻之后，又松开了剑柄，似笑非笑，却是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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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月黑风高夜(2/2)

：“我为什么要杀你？”

汉子冷眼看着年轻剑客，“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不想杀了我？”

林鹿沉默不语。

廉景就像是要故意激怒对方一般，兀自讥讽道：“何必再掩饰你的杀意，动手吧。”

林鹿望着满脸讥讽之意的魔宗汉子，摇了摇头，说道：“我真的没有必要杀你。”

“没必要？”实际上料定对方不敢在此动手的汉子扬了扬嘴角，他斜瞥着不知是故作镇静，还是真的很冷静的年轻人，说道，“不杀了我，你就不怕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

林鹿背靠石块堆砌而成的石墙，这会儿索性直接蹲了下来，淡淡说道：“你不会去。”

廉景嗤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去？”

林鹿笑而不语。

廉景翻了个白眼，准备不再理会这个故作高深的家伙，径直从对方身前走过。

“因为你比我更想杀了他们。”

身后传来年轻剑客的声音。

廉景一愣，站在了那里，他随即转过身来，讥讽道：“他们是你的杀师仇人，是我的同门，我会比你更想杀他们？你怕是脑子被门夹了吧？”

林鹿微微抬头，望着那个居高临下的家伙，笑问道：“有趴墙根的同门？”

廉景撇撇嘴说道：“这是我们宗门内事，用不着你管。”

林鹿笑了笑，似有深意说道：“我当然管不着，可你管得着。”

廉景有点被说迷糊了，静默不语。

林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汉子身边，直言道：“眼下罗刹宗是什么状况，你比我清楚，若真到了那一天，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的力量，真能力挽狂澜？”

廉景斜瞥着年轻剑客，阴冷道：“你什么意思？”

林鹿一脸肃容，开门见山道：“杀了他们，为了宗门，为了整个西凉，为了你的那位宗主。”

廉景又是一愣，眼前这小子似乎对宗门之事颇为上心，可世上又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关心，他忽然笑了起来，打趣问道：“你是不是还漏了什么？”

林鹿面不改色，“什么？”

廉景讥笑道：“怎么不说为了你师父呢。”

汉子接着道：“姓林的，咱们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你真当我廉景是白痴么？想利用我报了你的杀师之仇，你还真是想得美。”

闻言，林鹿淡然一笑，脸上并没有被拆穿之后的尴尬之色，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报仇，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廉景双手环胸，“哦？是吗？”。

“不是利用，是相互利用。”林鹿一字一句道，“你若是能替你的宗主除了将来极有可能站在她对立面的两个人，你廉景在罗刹宗的地位不说立刻水涨船高，但到底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廉景冷冷看着眼前的家伙，默不作声。

夜凉如水，落针可闻。

“我凭什么相信你？”片刻之后，已经动了心的汉子终于开口，看似心思缜密，却是问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问题。

林鹿心中松了一口气，平静道：“就凭我敢跟着你们来到西凉。”

闻言，廉景恍然大悟，一脸深意的打量着对方，“原来你小子早就打算好了。”

林鹿笑而不语，事到如今，在这个汉子面前，他已是毫无秘密可言，索性坦然面对。

廉景说道：“可就凭我们两个，要杀他们，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林鹿说道：“咱们可以慢慢杀。”

廉景犹自担心。

林鹿察言观色，说道：“你放心，到时候我先动手，你见机行事。”

廉景望着年轻剑客，望着那张阴柔容貌，他很清楚，在这张面庞之下是一张怎样的脸，更清楚对方有着怎样的弯弯肠子，他忽然扬了扬嘴角，笑道：“说实在的，其实跟你这家伙做买卖，我还是不太放心。”

林鹿见对方语气缓和了下来，忽然想起对方在黄龙客栈充当店伙计的光景，笑道：“那你要怎么才肯放心。”

廉景揉了揉下颚，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小子精得很，谁知道你肚子里还有什么鬼主意。”

林鹿心中苦笑，举起两根指头，说道：“我向历代蜀山祖师爷发誓，在你面前，我是真没什么秘密了。”

廉景见对方郑重其事的模样，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太当真，倘若是自己，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一切手段，这样的誓言顶个屁用，他望着漆黑道路的尽头，说道：“不知道到底是你赚了还是我赚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杀掉这两人总归是没错的。”

林鹿心下一动，难道这两人还真有二心？

廉景看了一眼年轻剑客，接着说道：“宗主这些年的确是挺累的，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能为她分忧解难，是分内事。”

林鹿微微点头，忽然调侃道：“你当初一个人到黄龙客栈抢夺舍利子，恐怕不止是分内事这么简单吧。”

廉景笑了笑，没有否认，在罗刹宗内，他廉景虽然不是最强的那一撮人，也没资格参与那些宗门要事，但是被外人视为阴狠毒辣的魔宗七绝技，他廉景好歹也要习得一两样，否则，又怎么对得起那些中原的江湖好汉给予的魔头称号。

林鹿继续说道：“还有，能不能赚到，要看杀不杀得了他们，现在还言之过早。”

廉景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些阎本鹤的事情，别看姓阎的表面上跟个病唠鬼似的，实际上是个老色鬼。”

“哦？”林鹿好奇望着年轻汉子。

廉景缓缓道：“我知道他在外面有个姘头，隔三差五就要去一次，这次出门时间久，这不前几天刚回来就上了那婆娘的床，嘿嘿。”

他转头望着年轻剑客，说道：“咱们不如就趁他跟那婆娘行鱼水之欢的时候动手，怎么样？”

林鹿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汉子白了一眼对方，“妇人之仁。”

说罢起身就走。

待对方离开之后，林鹿嘴角渐渐浮现一抹笑意，随即跟着起身，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