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细雨(1/2)

蟠龙镇一年四季被风沙侵蚀，城墙沙化严重，透着一股浓烈的苍凉味道。

小镇虽然名叫蟠龙，却并非真的有龙盘踞于此，恰恰相反，历史上至今未从这里走出过什么天下皆知的大人物，甚至连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没有出现过，寒碜至极，曾有附近城镇的居民开玩笑说，白瞎了蟠龙这么个好名字，应该改名为蟠虫镇才好，起先镇上还有人对此愤愤不平，可久而久之，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成为了天底下诸多名不副实的地方之一，平凡得紧。

两名年轻男女缓缓走入城中，一路走来，没有山渐青，只有满目荒凉，充斥着塞外特有的粗犷，好在入城以后，不远处就有一棵参天大树，这在边塞并不多见。几个青皮汉子蹲在树荫下乘凉，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一个瘦猴见到年轻男女之后，眼睛放光，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身材肥胖的同伴，后者抬眼一瞧，也顿时来了精神，两人相视一眼，脸上浮现一丝晦涩笑意，接着便跟了上去。

当快接近年轻男女的时候，瘦猴跟胖子突然吵了起来，眼红脖子粗，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看那架势，似乎谁今天不躺在这里就不罢休。

林鹿目不斜视，对身后两人的逢场作戏视而不见，肥胖男子一把推在瘦猴胸前，瘦猴顺势向后跌去，微微撇头，眼角余光始终紧盯两人身影，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向年轻剑客腰间，眼看就要得手，心下正得意之际，不知怎么的，还没触到对方的衣衫，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朝后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溅起一地尘土。

胖汉赶紧跑了过来，搀扶起瘦猴，问道：“怎么回事？”

瘦猴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惊惧，咽了咽口水，嘀咕道：“大白天见鬼了。”

镇子不大，两人走了一阵，来到一家客栈前，梁柱已经落漆，幌子上满是灰尘，店里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客人，生意冷清。店伙计靠在柜台前，上下眼皮使劲打架，忽听有动静响，睁眼一瞧，见有客人上门，赶忙堆起一张笑脸迎了上去，见二人行装打扮讲究，热络道：“公子小姐，快里边请。”

林鹿刚要跨进店门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拉着霍冰在楼下一张桌子边坐下，向店小二要了一壶茶水，慢悠悠喝了起来，片刻后开口道：“刚想起点事，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霍冰一脸疑惑的看着年轻剑客，才进城能有什么事，欲要再问，年轻人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只好安静等待。

约摸一柱香之后，林鹿重新回到客栈，霍冰望着灰尘扑扑的年轻人，微眯着眼打量半晌，恍然问道：“你不会是去？”

林鹿笑了笑，没有遮遮掩掩，直言道：“身上的银钱不多了，刚入了一个大户人家，顺便‘借’了点盘缠。”

霍冰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对方，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豪气道：“怎么不早说，我有。”

林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牛饮而下，笑道：“跟着我走江湖，哪有让你典当东西的道理。”

他一把摸过玉佩，翻来覆去的看，说道：“这镇子不大，刚才我看了一圈，镇子上根本没有典当铺，而且你这块玉虽然比不上那小世子的什么青鸾玉，但我看好像也挺值钱，你要是用玉佩抵房钱，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亏了不去说，人家在背后还要骂咱俩是人傻钱多的大傻子呢。”

霍冰笑骂道：“你才是大傻子。”

林鹿一笑置之，将玉佩还给对方，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条素色纱巾，递给女子，说道：“边塞风沙大，以后出门就把这个戴上，好受一些。”

女子爱美，天经地义，霍冰心中一暖，嘴角沁着一丝笑意，她一边接过纱巾，一边却像小女子撒娇一般说道：“我是矫情的人么？”

林鹿说道：“我知道霍女侠你不矫情，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晒得黑不溜秋，多可惜，关键是你这张天仙似的容貌实在是太惹眼了，谁看到都要垂涎三尺，我实在害怕，远的不说，就说刚才入城那两个青皮，想要摸钱是真，可你就以为他们没有觊觎你美貌的意思，好在这一路上咱们都没遇到什么邪魔外道的高手，否则...”

霍冰古怪笑道：“你怕什么？”

林鹿看了一眼女子，说道：“我怕什么时候遇上个老色鬼，武功又比你我好，我死了到不要紧，就怕...”

霍冰轻轻笑道：“你们蜀山剑派向来不都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有你在，我怕什么。”

林鹿念道：“低调点好，低调点好。”

霍冰展开纱巾，轻轻缠在面上，看上去别有一番滋味。

女子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她跟原先那个西湖少阁主相比，判若两人。

她突然向坐在对面的年轻人柔柔的抛了一个媚眼。

摄人心魄。

但年轻人的反应却是让她措手不及，林鹿一口茶水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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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 细雨(2/2)

霍冰被喷了一脸，好在有纱巾遮挡，不至于狼狈至极，一拍桌子，瞪眼道：“姓林的，你欠揍。”

林鹿赶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你突然这样，我有点不适应。”

女子冷哼一声，转身上楼。

望着女子上楼的背影，林鹿无奈叹气，一个人闷闷喝茶，旁边不远处的店伙计见两人吵架，对年轻人是一脸的同情。

林鹿坐在楼下，自顾自喝茶，一名卖凉豆花的老人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老人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遮挡烈日，在一处树荫下，几个妇人牵着自家孩子叫住老人，一人买了一碗便各自回家。

林鹿望着老人的身影，怔怔出神，片刻后起身出了客栈，来到老人身边，也不问价钱，说道：“老伯，给我来一碗。”

老人应了一声，刚挑起的担子复又放下。

天有不测风云，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大雨骤降，街上本就不多的行人顿时作鸟兽散。

树荫本就不大，两人周围很快就被打湿，老人原本是想等雨停了就好了，可这场来的十分突然的大雨好似没个尽头，老人嘴上没说，脸上却尽是无奈。

林鹿说道：“老伯，走，去店里躲躲。”

估计是担心客栈有意见，老人笑着摆手道：“不用了，这雨一会就停了。”

林鹿看出了老人的担忧，二话不说，提起担子便朝店里奔去，老人只好跟上。

进店以后，客栈老板见到老人担子放在店内，占了本就不算宽敞的地势，心有不满，但看在年轻人住店的份上，最终还是没有多言。

老人拱手谢道：“多谢公子。”

林鹿一笑置之。

老人摘下斗笠立在一旁，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老人在给年轻人盛豆花的时候，装的格外实在，还多放了一勺花生仁。

豆花雪白鲜嫩，冰凉沁人，是夏日里解暑的好东西，林鹿吃得过瘾，又要了一碗。

林鹿给老人倒了一杯茶水，后者见对方吃得高兴，自己也高兴，祖传的老手艺了，小镇上谁没吃过自己的豆花。

林鹿吸溜一口，忽然开口问道：“老伯，刚才我在街上走了一趟，怎么没见着这镇上有什么年轻人啊。”

老人放下茶杯，解释道：“都从军去了，剩下的可不就是些妇孺老幼了，剩下不多的几个，估计公子入城也遇见了，唉。”

林鹿微微点头，接着笑问道：“老伯今年贵庚？”

听到对方说话客气，老人倒是有些不适应，笑道：“贵庚谈不上，虚活了六十有五。”

外面雨水不歇，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其实蟠龙镇在很早以前颇具规模，还有军队驻扎，只是后来随着大隋边境线往北推移，蟠龙镇失去了边陲重镇的地位，军队一走，马贼三五不时的就来光顾，一来二去镇子就成了眼下的这副模样，到后来因为镇子实在太过寒酸，甚至连马贼都不怎么来了。

霍冰下楼，面上仍然蒙着纱巾，看到年轻人在跟老人聊天，径直走了过来，坐在旁边。

林鹿微微一笑，朝老人说道：“老伯，麻烦你再给我来一碗。”

老人一愣，遇上这么个‘大主顾’自然是好事，可这玩意儿吃多了肚子遭不住，好心提醒道：“公子，这豆花好是好吃，吃一碗解解暑即可，吃两碗就不能再多了，吃多了肚子可受不了。”

站在柜台的客栈老板听到老人之言，腹诽不已，哪有嫌弃客人吃得多的。

林鹿笑道：“无妨。”

老人于是再盛一碗，递给年轻人。

林鹿接过豆花，轻轻推到女子面前，笑道：“尝尝。”

霍冰白了一眼，淡淡道：“我不吃。”

林鹿耐心道：“这豆花真的很不错，在别的地方恐怕都吃不到。”

霍冰无动于衷。

林鹿无奈，只好将碗拿回来，然后慢慢的吃了起来。

霍冰眼睛微眯，见对方吃得津津有味，突然伸手几乎是用抢的方式把碗拿了过来。

林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勺子又被抢走，只得无奈一笑。

老人看到这一幕，会心一笑。

在女子摘下面纱的那一刻，一旁的老人眼睛一亮。

霍冰小口小口吃着豆花，沁人心脾，豆花的口感大出女子意料，脸上笑意浅浅，看来吃得是心满意足，吃完之后，她又重新戴好面纱。

大雨渐歇，细雨绵绵。

在老人收拾勺碗时，女子亲眼看着年轻剑客趁老人转身的时候，偷偷往对方的箱子里多塞了几块碎银，不明所以的望着年轻人，后者只是微微一笑。

待老人戴好斗笠离开以后，霍冰抬头望向年轻人。

林鹿望着绵绵细雨，思绪逐渐飘远，愣愣笑道：“好像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