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睦常年话不多,尤其是和这种后宅的婆子有什么可说的。
可是程敏没了后的那些天,何睦一边守灵,一边也没忘记自责,自责于他与程敏一样,全将后宅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看扁了。
他若是有了妻儿后,多将后宅的丫头婆子收买一些,哪里就至于叫他媳妇死于非命!
又何至于叫一双儿女中了林氏姑侄的招数,到了护国公府就险些高烧成小傻子!
可他自责归自责,眼下跟这个霍大娘话便多了些,却也不可能和颜悦色。
香莲和秀莲是他的人么?
她们可都是林氏不知道从哪儿买来、又强塞到他身边的,他一个手指头甚至一个头发丝都没碰过她们的,如今人丢了,凭什么倒来跟他要人?
可是霍大娘又哪里敢将他的原话带回去,学说给林氏听呢?
听得他这么一说,霍大娘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起头来。
“大爷饶命吧,还请大爷看在老奴一家子都在侯府伺候的份儿上,给老奴一句准话也好叫老奴交差吧。”
这就是不跟何睦要个说法出来、便誓不罢休的模样儿了。
何睦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啊,好得很。”
“如今连一个后宅的婆子都敢如此胁迫我了,这是听说了我要出府单过去,也不怕得罪我了不是?”
“那你便去这么跟夫人回禀吧,就说我既然铁了心要分家了,当然也怕香莲和秀莲继她们主母之后又在后宅死于非命,便将人先接走了。”
“若夫人实在舍不得她俩,还请夫人亲自往我的私宅走一趟,亲自接香莲和秀莲回来!”
这霍大娘不是仗着有他那位好继母仗腰子,便如此胁迫他么。
那他就索性实话实说,倒要看看他那位只会在后宅一亩三分地里耍手段弄阴私的继母能将他如何。
何睦说罢这话也不再耽误工夫,带着一众长随就扬长出了门,上马便朝东城的东杨树胡同而去。
这胡同的尽头就有他一处私宅,等他进院儿来到书房,先将他带来的那些契约书和几大本医案、数份秘方都一一归置锁好,这才缓缓洗了手,就朗声招呼自己留在门外的长随名字。
“常忠邓善,你们俩去地窖里将人提出来,送到我早说好的地方去吧。”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长随眼都没眨,就领命去了。
谁知等二人进了地窖,那靠在角落里一直瑟缩不停的一群人里,却有个人影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一头就朝两人撞了过来。
常忠忙往一边闪了闪身,很是利落的躲过这人的冲击。
倒是邓善的身手向来不如同伴敏捷,顿时被那转头又是一撞的身影撞翻在地。
邓善恼怒极了。
他可是个大男人家,竟然被个娘儿们撞个人仰马翻?
再听得常忠在一边哈哈笑他,邓善越发恼火,等他飞快的站起身来,劈手就给了那人影一巴掌,口中亦是忍不住骂道:“好你个小娘皮啊,竟敢撞你爷爷!”
“事已至此,你还当你是谁家的香姨娘呢不成,真是作死都嫌慢呢!”
别看话是这么说,那香姨娘也被他这霹雳一掌拍得立时晕倒在地,邓善还是难免一阵微寒。
这、这小娘皮撞他那一下子可利落极了,又力气极大,敢情竟是个练家子?
那自家大爷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个内幕啊?
这时他便听常忠越发笑话起他来:“大爷若不知道这个,早几日又哪里会单给这小娘皮下了一剂重药?”
常忠的意思本是自家大爷若不给香姨娘下了药,香姨娘也不可能浑身瘫软上吐下泻,不但无法反抗,还随即就将什么都招了。
而自家大爷那正院外带两个偏院里,数一数对大奶奶身故的原因知情者,也有十一二个人呢。
不一一给人都下了药,单凭他们这几个跟着大爷的长随,也不好趁夜悄无声息的将人都从侯府挪到东杨树胡同来。
邓善当然听懂了同伴的意思,便叹了口气:“我猜大爷也是在大奶奶没了后才知道的。”
要不然大爷中了侯夫人的诡计后,接连好几日都去别院看着闯了祸的二爷去,又怎么会将身怀六甲的大奶奶留在家?
就算不防备侯夫人,也得防备这个有些功夫的姨娘吧?
“既是已经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做什么。”常忠忙制止同伴再说这些话。
大奶奶已经没了,香姨娘交代的那些罪魁祸首也都被大爷查证了,再说各种“假如”有什么意思呢,能叫大奶奶死而复生么?
可也正是这话又提醒了邓善,邓善忙来到常忠身边耳语起来。
“你说……咱们兄弟是不是该劝劝大爷啊?”
见常忠有些不明所以然,邓善便指了指靠墙窝着的那一群人。
“如今对大奶奶死因知情的,可是多半都在这里呢。”
剩下的那几个之所以没被弄到这个地窖里来,只因那些都是侯夫人的人,动起手来困难便太多了,比如桂嬷嬷。
那大爷怎么不将这些已经落网的奴才们暂时养在这地窖里,都留着做活口,将来也好当成人证拉侯夫人下马?
常忠扑哧就笑了。
“你这是将大爷也当成后宅妇人了?若要对谁动手还都得人证物证充分?”
大爷才不屑玩儿那些娘儿们的阴谋诡计呢,顶多是不想伸手打女人的时候,直接上阳谋!
常忠与另外三人本就是十几年前护国公给何睦的,说是长随,更像护卫。
倒是邓善与另外一个长随叫邓闯的是堂兄弟,两人都是武定侯府的家生子,邓善更是何睦的奶兄弟。
常忠便总在想,武定侯府能有两个家生子对大爷忠心耿耿已是难得,便不能再要求这邓家兄弟有多伶俐了。
他就时刻不忘指点邓善:“大爷过去不在后宅翻脸,也没有过多提防,的确是轻敌了些。”
“可这也怪不得大爷,就连咱们这兄弟几个不也一样,哪里就想到后宅的刀光剑影也不遑多让,就从没想起来提醒主子一声呢。”
想当年大爷虽是自幼没了亲娘,却有护国公府这个舅家护持呢,大爷五岁便跟着他们这些铁杆儿长随住到了外院,那外院可不是林氏能随便伸手的地方。
他们主仆对内院不够了解,也就有些情有可缘。
“可现如今不一样了,大爷已经顿悟了,那还要什么计谋与证据?用武力说话便足够了!”
常忠说罢这话轻轻眯了眯眼,脚下已经如闪电般挨个儿踢了过去。
靠着地窖墙边堆成一堆的那些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在昏迷中见了阎王,随后就被常忠与邓善送去了北郊化人场,须臾间化成了飞灰。
可怜那香姨娘便至死都没弄懂,为何她早早就反了水,还是这么轻易就丢了命。
她又哪里知道,就在程敏亡故的当天,福哥儿眼尖的瞧见她闪身进了彩云轩正房,她到底是黑是白,何睦早有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