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欣湄咻的一下便红了眼圈儿。
现代的她只是个书呆子,程敏时代的她也只是个寒门女,她哪里懂得品尝什么庐山云雾,峨眉白芽,这一切还不都是他教她的!
如今可倒好,她只换了个皮囊,喜好还是他帮她培养出的那些喜好,他却翻脸不认人了?
可顾欣湄再怎么委屈也只是一瞬,只因她自己重活了一次又一次,倒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奇怪,她也不能要求旁人都跟她想法儿一样啊!
何睦倒是说他有个同僚像是经历过换了魂魄的事儿,可是同僚能跟妻子比么?
她便将自己的全部委屈都深深掩藏了起来,抬头间,红了的眼圈已经换成满眼迷茫。
“是我哪里说错了话……惹怒了何统领么?”
他既是恶声恶气的不许她唤他表哥,倒是正中她下怀。
她是他的妻子啊,冒充什么表妹?她宁愿用他的官职称呼他呢!
也就是她的这份迷茫,又令何睦想起当年他晕倒在程氏医馆门口,等他再度醒来,却寸缕未挂的躺在病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被。
他当时就恼了,程敏便是用这么一副迷茫的目光望着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儿。
她既是身为医者,并不觉得给男病患收拾伤处有多么羞人,她又哪里料到他先恼羞成怒了?
何睦便稍稍有些心软,可眨眼间就又硬起了心肠。
他外祖母能教荣敏郡主这么打扮,又怎么会不教荣敏郡主效仿敏敏的懵懂!
“在下并不曾说郡主有错,只是在下急于赶回去当差,还请郡主赶紧说正事儿吧!”
他冷冷的抱了抱拳权当一点点歉意。
顾欣湄再笨,这会儿也情知是模仿程敏的喜好弄巧成拙了,不但没起到让他认出她的作用,还引发了他的提防和厌恶。
那她也就不会再坚持这个曾经用半宿时间想出的“妙计”了……只见她银牙一咬,瞬间便下定了决心。
她不是一直都对何睦待她的真心很有把握么?
她不是也暗暗发了几回誓,绝不会叫他有机会另娶她人么,她还要和他并肩战斗在武定侯府呢!
顾欣湄便索性放下手中遮掩面庞的团扇,大胆的换了对策直视他的双眼道,我这次要见何统领,的确是有要事相求。
“彩云轩的正房东耳房里,进门右手边有个杂木小柜,柜子的第三层抽屉里带个暗层,暗层里有三大本脉案记录。”
“还请何统领将那脉案都取出来,替我仔细翻翻,其中一本里记着宋阁老夫人的药方子,再替我瞧瞧那药方子里是不是如下这几味药。”
她也不顾何睦的神情惊讶成什么样子,便兀自掰着手指数起那药方里的药材来,这一种药材是几钱,那一种药材又是几钱。
只是也不等她将各味药材都数尽,何睦已经微颤了嗓音:“你到底是谁?”
顾欣湄扬眉一笑:“何统领不是一直喊我郡主么?”
“我就是睿亲王府的荣敏郡主顾欣湄啊。”
“还请何统领归家后先去看看、我说的杂木柜子是否有这么一个夹层,那夹层里是不是也真有这么几本医案。”
“宋阁老夫人到底是我如今的亲外祖母不是么?我也怕万一我的记忆出了错,再配错药方耽误了她老人家的病情。”
不是无论她如何打扮如何举动都说服不了何睦么?
那她便换成这个法子,隔三差五的便叫他回彩云轩去寻宝好了!
她是管束不住彩云轩的下人,可她也是源于各种不放心,就不屑于招揽收服那群人效忠她。
她便在彩云轩里各种挖坑盗洞,用来藏她那些重要东西。
譬如她几家医馆与药铺的地契房契,譬如那些已经成型又有奇效的药方。
而她既然又想到了医馆药铺的地契房契,还有她这些年置下的庄子和田地,她也不忘又叮嘱他。
“程氏生药铺子已经被林氏换了掌柜的,三家医馆的老大夫们想来也被你早早送离安置好了,眼下都成了空壳儿。”
“那何统领就不能叫林氏想方设法摸了药铺与医馆的契约书去,那样一来,她即便无法经营这几家生意,也能将它们都卖个好价钱。”
她那几家医馆药铺的地段好啊。
“那些契约书都在内室拔步床后的墙体里,你顺着地面朝上量出两尺半,再从西墙往这个高度量两尺,就能找到了。”
“何统领替喜姐儿和福哥儿将这些产业都看护好了吧,可万万别便宜了那些恶毒小人。”
自打何睦做了乾清门侍卫副统领,她便最爱称呼他的这个官职,还刻意忽略了一个“副”字。
他既不是武定侯世子,林氏又将武定侯看得紧,这个官职可是他靠着自己的能力搏回来的,而不是勋贵荫恩。
她可不是每每这般称呼起他来,都觉得心头升起一股自豪感,又极爱看林氏听她这么喊何睦时便臭了脸?
何睦听罢她的这些话,却只觉得腿弯酸软,几乎都站不住了,满心的惊喜已经彻底压住了最开始的惊讶,更别提那些恼怒了。
若他不是个好面子的大男人,他只想立刻扑通跪倒在地,磕上三个响头拜谢老天有眼,叫他的敏敏又回来了!
是的,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会再作他想,比如继续怀疑这一切也都是外祖母等人教给顾欣湄的。
他妻子藏东西最有一套,那些产业的契约也不知道都藏在何处了,在她亡故之后,他找了两日也没找到。
他只好迅速挪空医馆里的大夫们,以免给林氏可乘之机。
他的外祖母又不喜程敏,最多知道程敏面上的一些喜好而已;那么除了他的妻子本人,谁又能知道这些要紧之物都藏在哪里?
何睦便喑哑了嗓子:“真的是你么,敏敏?”
顾欣湄的泪水顿时就冲破了一切阻挡,疯狂的流了满腮,喉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的点头。
可她也怕自己的不对劲落在远远站着的肖嬷嬷等人眼里,她便慌忙又用团扇掩了面,另一只手拿着帕子在遮掩之下擦了泪。
“只可惜你午后还要当值,眼下就快马出发也要跑上大半个时辰,勉强不耽误差事,很多话今日没时间细说了。”
她勉强露出笑容道。
“好在如今既已相认,日子还长着呢,等你这次下了差再回来,我再跟你缓缓道来。”
何睦的目光幽深极了。
其实还有什么用她细细说来的?就在之前的十来天里,他已经将她的死因摸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