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王太医自己受了护国公府的供奉十几年,单只说他自己的次子,如今便正随在护国公的驻边军中做军医。
为了自己一家的前途,他说不得也要和护国公府站在一起,不惜得罪武定侯夫人了……
王太医便不再多言,只管静静的等待庄老太君发话、请他写份完整的医案过来,以备和武定侯府“打官司”之用。
殊不料老太君大笑着喊了两声好后,却半字都没提这个要求,而是笑着吩咐护国公夫人道,王太医这两日辛苦了,你去替我备出厚赏。
王太医心里这叫一个服气。
要知道他们这些太医出来行走为人治病,可是很少收赏钱的。
只因但凡请得来太医看病的人家,对他们常年都有供奉,比如年礼节礼,夏冰冬炭,换季时的绸缎皮毛,以及每到年尾那类似年俸一样的银两。
这样丰厚的供奉若再额外要赏钱,岂不成了不知足的人品了?谁家敢常年叫这等人品的太医来行走呢?
怎知他如此注重人品,庄老太君却比他更注重人品——跟他要医案可是额外要求,人家不但不张这个嘴,还要厚赏他!
王太医立刻便站起身推辞起来,推辞了几句后方才拱手沉声对庄老太君道,若哪日您需要与武定侯府对质,老夫万死莫辞。
这般等到王太医到底没要厚赏告辞而去,老太君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王老头儿还真是有意思,迂得很。”
护国公夫人也笑:“想必也是医者习惯了以医案说话,便以为没了医案,咱们家去和武定侯府撕破脸都没了依据。”
老太君自打何睦媳妇没了后可没闲着!到如今手中搜集的证据还少吗?
怪只怪那位武定侯夫人不知足,害死了何睦媳妇还不收手,转头不但撺掇着武定侯欲立次子为世子,又去祸害喜姐儿和福哥儿两个孩子,实实在在触碰到了老太君的逆鳞。
否则就依着老太君这几年百般看不上何睦媳妇,单只没了这位睦大奶奶,左右人死不能复生,老太君还巴不得再给何睦说上一门更好的继室呢!
只是想归这么想,护国公夫人还是赶紧又对婆母提起了庄朝云先头过来时、替一个跑腿儿仆妇带进来的话儿,说是何睦那厢闹着要分家呢。
老太君眉一皱眼一眯,难免有些不高兴。
她早就知道,她那外孙子自打娶了程敏之后便成了妻奴,可她也没想到如今程氏已经死了,他还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替程氏要说法。
他怀疑程氏死得冤,便去为她将真凶揪出来啊,闹着要离家出走算怎么回事?真是太过儿戏!
不过再想到自家一大家子全都是有情有意之人,何睦虽是外孙却没随了武定侯那凉薄性子,反而更像庄家人,老太君又颇为高兴。
程氏再怎么出身低微,又总喜欢抛头露面惹她不喜,也是外孙子的原配嫡妻!
若外孙子像他爹一样,死了原配还跟没事人一样,转头另娶一个还彻底将心偏倒填房那边去了,她岂不得气死!
这时就听护国公夫人又道,荣敏郡主提醒云姐儿说,大外甥也未必是真要闹分家。
“她说大外甥或许就是为了呼应您,这才做出了如此姿态,好将那林氏的丑恶都摆出来叫大伙儿看看。”
老太君便又笑出声来:“你还真别说,荣敏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
何睦到底是她外孙子,有一半的庄家血脉呢,能是个傻子么?
别看他在那儿叫嚣着不要半分祖产只求速速分家,再不然便自请除族,看起来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实则上他还真很像是要配合护国公府抢孩子这一出儿,好叫众人对林氏多些猜忌呢。
只要林氏名声尽毁,她还想替她的亲生儿子谋世子之位?
林氏倒也长着嘴,可以尽情狡辩。
可林氏身为武定侯继室,先死了继子媳妇,继子的一双儿女随即就被护国公府抢走了,继子紧跟着就闹起了分家,这一桩桩一件件叠加在一起,旁人用胳膊肘子都猜得到,这毒妇到底做了些什么!
“这招数若换成旁人用,我还真想说有些泼妇架势,可是放在你外甥身上,我怎么就觉得做得这么好呢?”
老太君越想越笑。
“就林氏那种破落户出身,不用这种无赖法子对付她,都对不起她!”
只是荣敏郡主怎么也跟变了个人儿似的?
连云姐儿都被她表哥这番作为吓了一跳,郡主竟是只言片语便指出了何睦的真实用意?
荣敏和云姐儿从小就好,早几年也不少往护国公府走动,那时的郡主可没这么聪明啊。
“想来我们也都是被她迷迷糊糊的外表给瞒住了,都以为她真是个这样的人儿。”
护国公夫人叹气道。
“如今再一瞧啊,我们都错了,她若真是个糊涂的,又怎么会三招两式便将关氏母女送进了宗人府!”
“你是说她一直假装迷糊,其实却是在伺机而行,只为了捉住关氏的大痛脚一击即中?”老太君颇为惊讶,随即就万般赞同起来。
要知道那关氏可是掌管了睿王府十年的中馈呢,且不论睿王爷对她的宠爱,单只说她手中的权利,那也算是在睿王府一手遮天了。
和这样的人斗,荣敏郡主若没有十成十的胜算哪里斗得赢呢?
若真是蛰伏这么些年就等着这一天,这位郡主也真是堪称老谋深算了!
那也就怪不得郡主接二连三的提醒了云姐儿好几次……次次都提醒的如此及时。
或许就是突然成为了老太君和护国公婆媳俩口中谈资的缘故吧,顾欣湄忍不住放下茶盏连打了两个喷嚏,惹得庄朝云立刻紧张起来。
“昨儿我祖母可是问过王太医的,他说喜姐儿和福哥儿的病不过人啊,你怎么倒像被过了的样子?”
说罢这话,庄朝云便要喊人去瞧瞧王太医走没走,若是还没走,正好请来再给顾欣湄把个脉。
顾欣湄连忙摆手,直说她只是鼻子有些痒,喷嚏打完就好了。
却也不等她话音落下,这次间槅扇门外便来了一个丫鬟,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庄朝云也就顾不得再劝顾欣湄把脉了,朗声叫那丫鬟有话尽管回:“荣敏郡主又不是外人。”
那丫鬟便将王太医的诊断说了,说喜姐儿和福哥儿是接连几日都用了红参,这才导致高热不退。
庄朝云顿时冷笑起来:“好一个武定侯府!酷夏日子里给才刚经历丧母之痛的四岁孩子用红参,我也真是长见识了!”
怪不得她何睦表哥也不等表嫂的丧事办完就闹着要分家,这武定侯府根本就不给人留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