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了桂嬷嬷的话,林氏的端庄坐姿就像被人抽走了骨头,身子一软腰一歪,险些没从妆凳上一头栽落下来。
话说当年何睦与程氏成亲时,护国公府就出了面,很是强硬的逼迫武定侯将庄氏留下的嫁妆交还给何睦。
林氏当然不能眼瞧着自己觊觎多年的财产就这么成了过眼云烟,她却一点抓不住。
她便在背后挑唆武定侯道,那程氏可是寒门女,哪里会打理那些铺子和庄子。
“侯爷辛辛苦苦替大爷管了这么多年产业,哪一桩哪一件做得差了,如今这庄家不但不感激侯爷,还提防起了侯爷来,真真儿是白眼狼。”
“可大爷到底是侯爷的嫡长子,总不能因为大爷的舅家不懂事,侯爷便一气之下不管大爷了。”
“大爷夫妇还年轻,打理不了这大笔家业,侯爷还是该多伸伸手帮帮忙,以免叫他们败了庄姐姐留下的嫁妆,将来哭都哭不出,那时候侯爷再要帮忙也晚了。”
话说若不是既惦记着武定侯府的爵位,又惦记着武定侯原配留下的丰厚嫁妆,林氏又何必煞费苦心,非得要给何睦配个寒门女。
也正是程敏这个寒门出身,的确令武定侯非常怀疑她的持家本事。
武定侯便跟护国公府提出了这样的疑议,担心庄氏留下的产业坏在程敏手上。
庄老太君也怕程敏扛不起来,当时便被武定侯点中了心事。
外带着这些年来,武定侯都会将账本留存,一到年底便请护国公府过目,表明他并没拿着原配留给长子的产业贴补别人,一直以来做得还像样儿。
结果便是老太君与武定侯达成了一致,不如先查考程氏几年。
在程氏过关之前,武定侯只需先将庄氏留下的珠宝玉器、古玩等财物交给何睦夫妻掌管,几处陪嫁宅子也还给了他们,只有庄子铺子还依旧由武定侯替小夫妻打理。
那么现如今听说武定侯书房里的地契全丢了,林氏可不是就像被人剜了心,一时已是疼的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若不是从年初起,护国公府便说程氏看起来很有些能耐,打理几家铺子不在话下,武定侯也该将代管的产业全部还来了,林氏怎么会非对程敏动手不可!
武定侯的爵位再诱人,不过是个空名,侯爷还挂着这个头衔呢,除了勋田与赐田还有些收入,一年到头也不过是仨瓜俩枣的俸禄。
若真想要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哪里是个空头爵位便能满足林氏的?
那朝廷赏下来的勋田与赐田倒是不少,可这些田地不通买卖啊。
因此上她最想要的还是庄氏那些产业生出的、大笔大笔的钱财!可以留给子子孙孙的产业和钱财!
桂嬷嬷眼见着自家夫人听闻噩耗便瞪大了双眼,眼睛无比空洞无神,立刻暗叫不好。
却也不等她快步上前掐掐人林氏的中,或是喊个丫鬟拿鼻烟壶来,林氏突然呼出了一口长气,人也渐渐的从震惊和剜心之痛中醒了过来。
又听得林氏哎呀一声便流下两行泪,口中亦是哭起来道不能活了。
“这、这定然是大爷做下的缺德事儿啊!”
“他偏偏选了今儿这个好日子下手,将那些产业铺子全抢了去,这哪儿只是要给他三弟的喜事添堵,他这是惦记着挖走我的心,要了我的命呢!”
林氏捂着胸口哀哀的哭道。
桂嬷嬷难免被林氏这种当着几个丫鬟面便吐露出口的“真心话”吓了一跳。
她们夫人从来也没曾将大爷当成亲生,这些年来更是时不常为难大爷一场,这都瞒不过夫人身边的下人。
可夫人从不曾明白的流露过要霸占大爷财产的心思呢,大伙儿只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罢了。
只因别看侯爷凡事都站在夫人一边,对先夫人庄氏留下的产业却看得很紧,这根本就是夫人不能触碰的东西。
那现如今夫人却说出这话来,这若是传进侯爷耳朵里,夫人这些年岂不是白白谋划了?
桂嬷嬷也便连主仆身份也顾不上了,一把便抓住林氏的胳膊用力摇晃起来:“夫人小心哭花了妆容!”
也就是桂嬷嬷的提醒及时得很,令林氏突然醒悟过来,这里虽是正和堂,是她的地盘儿,两边跨院还住着侯爷的姨娘呢。
她便慌忙收了泪,又装出一副端庄模样儿,先用帕子沾了沾泪痕,又往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妆容。
且不论她不能叫侯爷得知一点她的小心思,知晓她意欲慢慢图谋庄氏留下的嫁妆,再跟她翻脸,单只说今儿是老三的好日子,她就不能倒下!
至于她那个狼心狗肺的继子,他当偷走了地契和账册,她便拿他没法子了么?
这若是从她手里偷走的就罢了,她就算满心都想弄死这个孽子,她也不敢明里动手,她的能耐也不够。
可这孽子竟然连侯爷都敢算计,倒看侯爷饶得过饶不过他!
侯爷到底是那孽子的亲爹!
到时候只需侯爷一句不孝,还不就将那孽子钉得牢牢的,什么武定侯世子,什么乾清门侍卫副统领,那孽子哪个头衔也别想再要!
林氏这般恶毒的想着,甚至连办完下大定的正事后、再如何给武定侯拱火的话都想到了,她便又叫丫鬟打开宫粉,一边往眼角压着,一边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儿。
殊不知何睦之所以从武定侯的书房里偷拿走了地契,便是想叫林氏乱了心,叫桂嬷嬷也乱了阵脚,这主仆俩就不会再在赶车和跟车的人手上多费心思。
如此等到林氏带着汪氏到了前院,再在车轿厅里上了马车,汪氏那辆车果然如何睦所愿,被他辗转着安排好车夫与跟车婆子后,就再也没换别人。
待车队陆陆续续出了武定侯府的西侧门,又缓缓出了胡同,走在大街上不过是一刻多钟的工夫,汪氏那辆马车的车轮已是发出咔嚓咔嚓的拔轴声。
那赶车的车夫将这声音听在耳里,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
好在他也是个有经验的老车夫了,立刻便挥动马鞭拉动辕马,先将车带离车队,又强行停在路边。
也就在车停了之后,他就想起今年正月里也是他赶的那辆车,车里载着已故的大奶奶,马车也是这样坏在了路上。
他额头上的汗珠子登时便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