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此时心中也是一阵阵后怕,一边擦着汗,一边低着头往回走,很快又站在了万历皇帝身旁不远处。
此刻沈烈接受着全场上千名官员,贵人灼灼目光的注视,全身上下的热汗才刚刚消褪,便又冒了出来。
这滋味可真是太难受了。
成为全场焦点的滋味并不舒服。
纷纷攘攘中,御医检查过了邢老大人的气息和脉象之后,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太后。
一名老御医轻声道:“启禀圣上,太后,太师……”
话没说完却被皇上打断了。
皇上早就按捺不住了,看着这不紧不慢的御医便有些急了,不悦的低喝道:“快说,人碍事么?”
那老御医吓了一跳,忙恭敬道:“回皇上的话,人是活了,脉象虽有些虚弱,不过侥幸已无大碍,只需回家静养几日便可。”
听太医这样一说,皇上,太后,太师齐齐松了口气。
就连郑淑仪和一群宫女,妃嫔也轻轻呼出一口气,用一双双亮闪闪的明眸定定的看着沈烈。
那一张张俏脸上充满了好奇,还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这人也太神奇了,连死人都能救活……”
“奇人呐!”
“别瞎说,这位是仙长吧。”
这一顿折腾,又是按心口又是嘴对嘴渡气,硬生生把一个死人给折腾活了,众妃嫔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神奇的事。
沈烈听着这些莺莺燕燕的声音,也只好假作不知。
随着邢老御史被人搀扶了起来,瞧着已经缓过来了,这西苑中的气氛一瞬间变的轻松了少许。
紧接着,李太后便有些疲惫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太师……还有何事?”
张居正也在偷偷擦汗,闻言忙道:“太后圣明,臣告退!”
这场逼宫大戏本就是他一手导演的,他也没料到会出这种意外,这要是邢老御史真跪死了。
逼宫可就变成惨案了!
这要是传出去,只怕是他这个太师兼首辅也没好果子吃,所幸天降神医,才将这场大风波挽回。
张居正深深的看了沈烈一眼,似乎要将沈烈的样貌深深记在心中,才慢慢向后退去,然后快步离开。
于是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险些闹出大乱子的大明群臣,匆匆忙忙的跟随着首辅大人的脚步离去。
雨过天晴了。
又片刻后,护卫找来了一顶轿子,将头晕眼花,哆哆嗦嗦的邢老大人用轿子抬走了。
李太后还有些不放心,赶忙吩咐道:“从太医院去几个人,不分昼夜好生照料好邢老大人,万万不可再出差错!”
几个太医也知事关重大,也不敢怠慢,赶忙带着药箱快步追了上去。
于是刚才还熙熙攘攘的西苑中,一下子变得空荡荡。
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太后,郑淑仪,皇上,当几人同时看向了沈烈,沈烈赶忙将眼帘垂的更低,做恭敬状。
气氛有那么一丝丝的诡异。
此时太后妩媚的俏脸上露出了些许狐疑之色,上下打量着沈烈,有些吃不准的问道。
“皇儿……这人是?”
朱翊钧仿佛从一个深沉的噩梦中惊醒过来,面对母后的询问,不由得张口结舌,开始在心中琢磨着该怎么介绍沈烈。
这话该从何说起呢?
见皇上有些为难,沈烈便赶忙上前一步,将腰杆深深的弯了下去,给太后行了一礼,也替皇上解了围。
“草民沈烈,叩见太后。”
太后看着举止沉稳的沈烈,谦恭有礼的架势,便本能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免了,起来吧。”
随着沈烈直起了腰,毕恭毕敬的站在了一旁。
李太后用一双明眸定定的看着沈烈,观察着他的样貌,开始思索了起来,似乎在脑海中沉吟了好半天。
还是不认识!
于是太后那双黑白分明的明眸中,又闪过一丝迷惘,奇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西苑?”
沈烈赶忙又道:“回太后的话,草民是来送饭的。”
太后发出了恍然的声音:“哦……送饭的。”
可是似乎太后那张风韵犹存,保养上佳的妩媚脸蛋上又是一阵迷茫,这下子她更糊涂了。
送饭的?
怎么还精通医术?
这话她怎么听不懂呢,听上去不像是人话呀。
于是李太后满心狐疑,又仔细端详着沈烈的脸,忍不住又好奇问道:“那你这渡气救人之术,是跟谁学的?”
沈烈忙道:“回太后的话,家传小道,不足挂齿。”
李太后又应了一声,似若有所思:“哦。”
这时朱翊钧也回过神来了,忙道:“母后容禀……他呀,是朝阳门外便宜坊的掌柜,就是那个做土豆片的便宜坊。”
太后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恍然神色。
一说起土豆片,太后好像有点明白了,那酥脆美味的食物如今早就在宫中流行起来了,是妃嫔们茶余饭后最爱的点心。
原来那种食物竟是此人发明的么。
李太后似懂非懂,不过那双看着沈烈的明眸中,隐含着几分赞赏,甚至还有一丝感激。
随着一场大风波消弭于无形,似劫后余生。
朱翊钧快步走到了沈烈身旁,赞赏的拍了拍沈烈的肩膀。
直到此时。
这位少年天子脸上仍有些不健康的苍白,便俯首过来,心有余悸的轻声道:“今日之事可真是多谢你了。”
沈烈忙躬身道:“草民不敢。”
李太后也释然了,在一旁笑着颔首,夸赞道:“今日你可以为皇上立了大功,该赏!”
朱翊钧赞同道:“儿臣以为然也,该重重的赏!”
沈烈赶忙谦逊的低下头,享受着太后,郑淑仪和妃嫔们惊奇目光的注视,心中竟有些飘飘然了。
赶忙凭着苦修多年的精湛演技,将这念头压了下去,摆出一副荣辱不惊的沉稳姿态。
于是李太后,郑淑仪和一众妃嫔宫女,看着这民间奇人,那一双双眼睛里的赞赏之色更浓了。
“哎。”
李太后忧愁稍解,又看了看一脸倔强的儿子,幽幽的叹了口气:“或许……天意如此。”
入夜。
太师府。
书房中,张居正拿起名贵的青花茶碗喝了一口热茶,然后被烫的龇牙咧嘴,赶忙将茶水吐了出去。
一旁服侍他的丫鬟吓的赶忙匍匐在地。
可张居正无心计较,而是放下了茶碗,背着手走到了窗边,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向了紫禁城方向漆黑的夜空。
今日之事他也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