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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063

    似乎怕她真用匕首伤到自己,对方声音里亦掺杂了几分急切。

    帐内夜烛未燃,暖盆的香炭却烧得正旺,为这偌大的帘帐内送来星星微弱的火光。

    夜光落在那一顶玉冠之上。

    白玉无暇,被夜色映衬得愈发清莹。光影摇曳之际,只见那微斜的玉冠随着身形倾倒而下,“啪”地一声,竟就此摔落在地。

    价值不菲的玉冠,“哐当”一声,于地上摔成两截。

    沈兰蘅浑不顾,宽大的袖摆无意拂过地面上的齑粉,一双眼十分紧张地望了过来。

    见身前少女正攥着匕首的手指松了松,他才顾起自己,缓缓道:

    “郦酥衣,我好难受。”

    男人声音沙哑,此时此刻,一张脸更是涨得一片通红!

    郦酥衣有些被他所吓到。

    她稳下心神,见对方确无威胁后,才稍稍向前倾了倾身。

    少女声音平缓,却如一缕春风,穿过这漆黑的夜,轻柔地拂至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底。

    她问道:“你方才乱吃了什么东西?”

    那言语声似带着几分责备,面前男人竭力抑制住燥热,有些委屈:“我没有……”

    郦酥衣又问:“那可曾喝了什么?”

    “酒。”

    沈兰蘅神色无辜,“我刚刚在沈顷帐中,见他桌边有一坛酒,便倒着喝了两杯。”

    有人在酒水中下了媚药。

    在沈顷的酒水中,下了媚药。

    郦酥衣倒吸了一口凉气。

    军营之中,除了她,再无旁的女子。而以自己与沈顷的关系,根本不需要这一碗肮脏龌龊的媚药。

    所以沈顷,或者说沈兰蘅,他必是误食。

    那这媚药究竟是何人所下,那人的矛头又是在何时开始,于暗处对向自己?

    郦酥衣不敢再往下想。

    “郦酥衣,你听我说,”她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中了春药,现在先莫要乱动,我先唤人取来温水,先用手巾给你降降温。”

    闻言,身前之人的眼底里闪过一寸疑惑,他目光愈发无辜与无措,微哑着声音问道:“何为春药?”

    沈兰蘅被他问得一噎。

    她的脸红了红,缓了片刻,才有些结巴地同他解释:

    “便是……令人思春之药。”

    说这话时,因是羞愧难当,沈兰蘅的声音很轻。

    她也不知郦酥衣有没有听见,更不知对方有没有听懂。

    只见男人短暂地愣了一下,旋即,他竟痴痴笑道:

    “思春……嘿嘿,我是思你,好思你……”

    沈兰蘅没有理会他的喃喃自语。

    她站起身,欲绕开正瘫坐在地上的男子,起身去为他打水。

    甫一自榻上站起,便听闻自帘帐外传来的欢喜喧闹声。铜锣紧接着鼓点,一声一声,真是好生热闹。

    郦酥衣面上更是一片绯色,看上去倒是有几分迎新岁的红火。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一瞬,身侧男人忽然抬手,将她袖摆拽住。

    沈兰蘅跟之顿足,微微侧首:“郦酥衣?”

    他的嘴唇动了动。

    她正抬着手,右手将帐帘掀开浅浅一个角儿,银白的月色就这般倾泻而入,映于他那张愈发赤红的面颊上。

    男人微眯着眼,眼底光影迷蒙,有些紧张地问她:“你要去何处?”

    沈兰蘅耐心地答:“我去为你打些温水。”

    他如今中了药,身体燥热。

    只能用水来降温。

    郦酥衣将她的袖子攥得愈发紧。

    “你要去多久?”

    他继续问,“可否还会回来?”

    “会。”

    “好。”

    得到了她肯定的答复后,郦酥衣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月光莹白,他面上神色更是恳切,低声同她道,“那……那你快一些回来。”

    他不舍得离开她。

    他如今很是难受。

    郦酥衣从未体会过这般感受,自指尖开始,他那每一寸肌肤都是燃烧着的。从手指、到四肢,再到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肤……他仿若被人架在干柴上炙烤着,那火焰烧得旺盛,甚至要发出“滋啦啦”的声响。

    他浑身的力道都被烤烬,身上沉甸甸、软绵绵的,唯有那一处坚实得透彻。

    他嗓子眼很干,像是要冒出烟来。

    当沈兰蘅端着净水掀帘而入时,郦酥衣已躺在了她的床榻上。

    素白的床帘微垂着,男人解下外氅,乌黑的发便这般迤逦了一整张床。

    沈兰蘅步子微滞。

    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察觉到她,艰难地用手撑着身子坐起来。

    “沈兰蘅,我好热。”

    他的声音愈哑。

    “我好热,我好烫……沈兰蘅,我好像生病了。”

    沈兰蘅垂下眼,将手巾浸泡在净水里。

    片刻之后,少女端着手盆,走至榻边。

    轻缓的步子,伴着一缕淡淡的馨香。

    令榻上的男人不禁抬起头,一双眼中带着期许,凝望而去。

    他不要手巾。

    不要温水。

    更不要什么盛满了温水的手盆。

    郦酥衣贴近她。

    深吸一口气,便有幽香自少女身上传来。那淡淡的香气,却裹挟着寸寸缕缕的凉意,让他一时之间有几分着迷。

    郦酥衣将脸贴得愈发近。

    他的声音沙哑。

    “我热得受不了了。”

    沈兰蘅将手盆放至床榻边。

    “咣当”一声轻响,伴着身前之人灼烈的目光。

    榻上之人仰起脸。

    他乌发昳丽,如瀑般披垂于身后。那光洁的下巴微抬着,与月色之下,凝白而漂亮。

    郦酥衣道:

    “可以让我亲亲么?”

    他的言辞恳切:

    “沈兰蘅,我好想亲你。”

    沈兰蘅立在床榻边,低垂下眼睫。

    看着他用跪坐于榻上,迎着这旖旎的夜色,缓缓膝行过来。

    从前未嫁入沈府时,她便听人说起过,国公府的那位世子爷,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生了一副美人骨,兴许是这碗春药的缘故,竟让郦酥衣此时面上更生媚态。他面颊烧烫,愈显得唇红齿白。

    他仰着面,语气近乎于祈求。

    “我只亲亲你,旁的我什么都不做。好不好?”

    料峭的夜风拂过少女雪白的衣袂。

    她低下头,俯视着半跪在榻上的男人,声音平静:

    “你中了春药,需净心凝神,辅以温水。待身子凉下来,便能好受许多。”

    “好受不了。”

    郦酥衣摇摇头。

    “我思你,我想亲你。我静不下心来,我好想亲亲你。”

    “我不光想亲你,我还想抱你,想紧紧地抱着你。沈兰蘅,我好难受。”

    “我好想,好想……拥有你。”

    说到后三个字时,他的声音与情绪明显低下来。

    只因身前少女神色平静,她那一张冷白的面颊上俨然写着三个字:

    ——不可以。

    如若面前的是苏墨寅,如若是苏墨寅中了情毒。

    她一定毫不犹豫,为他解毒。

    可面前之人是郦酥衣,是让她既害怕,又憎恶的郦酥衣。

    是先前对她行迹恶劣,百般欺负过她的郦酥衣。

    她做不到,做不到能完全忘却先前发生过的种种,做不到看着身前此人这一张脸、将其想象成苏墨寅。

    每每与郦酥衣欢愉,于她而言,皆是一种折磨。

    一种痛苦的折磨。

    她受够了。

    更何况,今夜她的身子亦是疲倦不堪,已没有多少精力能同郦酥衣周旋。

    沈兰蘅将手盆往床榻边推了推,将手巾递给他。

    “我不要。”

    “咣当”一声响,水盆被人打翻。

    满满一整盆温水就这般被倒在地上,水渍凌乱,将少女的衣摆溅湿。

    郦酥衣固执地摇头:“我不要温水,我想要你。”

    此情此景,沈兰蘅明显被他气笑了。

    她弯腰,将地上手盆捡起来,声音冰冷了些:

    “郦酥衣,你莫再胡闹。”

    “我没有胡闹。”

    夜色落于男人滚烫的面颊上,再出声时,他的嗓子眼已干涩得发紧。

    那声音低哑,更是不成样子。

    他的喉舌热烫。

    “沈兰蘅,我想与你——”

    “可我不想。”

    少女斩钉截铁。

    “我不想,我不愿。郦酥衣,你是想要继续逼迫我吗?”

    即便是中了毒,以他的身体,以他的力气,强迫沈兰蘅为自己解毒,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闻言,男人面上明显一怔,他的神色呆愣着,一双漂亮美艳的凤眸就这般痴痴地凝望着她。好半晌,郦酥衣才回过神,他声音愈干涩,语气之中,俨然多了几分挫败感。

    “倘若此时面前的是苏墨寅呢?”

    “倘若是苏墨寅中了毒呢?”

    沈兰蘅别开脸,不愿再理他。

    所幸妆台前空置着一张椅,她将手巾扔进手盆里,不愿意再管他的事。

    “我知道了。”

    自床榻那边,传来极轻的一声。

    郦酥衣赤着足,走下榻。

    “你去榻上睡罢。”

    看着少女面上的疑色,他顿了顿,尽量克制着身体的躁动。

    “你放心,我不动你。”

    他伸出手,“我发誓。”

    郦酥衣重新回到榻上。

    地面冰凉,男人解开衣裳,只着了一件极薄的里衣,将整个身子贴都上去。

    他闭上眼,听着军帐外将士欢喜的喧闹声,还有北风卷过帘帐的声响。

    床边,火盆内暖炭烧得正旺,滋滋啦啦的,热意寸寸弥散,汹涌不绝。

    郦酥衣垂下眼,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沈兰蘅。

    她抿了抿唇,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先前,她也曾退让过,也曾心软。

    可一味的退让,只能换来对方变本加厉的行迹。

    她将床帘拉下去,侧过身,蒙头盖上被子。

    身后,那人动作虽是轻微,却是一整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