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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重泉若有双鱼寄(四)

    云摇没能立刻听到慕寒渊的答案。

    在她借醉意说完后,便屏息等着慕寒渊的回答。只是云摇正见他皱眉,倾身过来,刚要说些什么时——

    从二楼的某个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惊怒的佛号。

    佛号声势惊人,回音里更荡起佛门钟磬洪响,灌过整座楼中,势若裂天,震得人心魂俱颤。

    慕寒渊与云摇本能对视,面色同是一变。

    “佛子。”

    “不好,秃驴出事了!”

    与两人话音同时而起,楼内失控的佛法信力已溃散难抑,可怖的灵压冲撞得整栋楼都摇晃不已。等楼内客人回了神,免不了的惊慌逃窜,尖声哭叫回荡从楼内一直荡到夜市里。

    红尘佛子如今已是佛家见道境的佛修,若以乾元界的普通修为界定,那便是与慕寒渊相仿的合道境。

    他若佛法信力出了岔,灵压溃散难收,怕是要整座城来填都不够。

    这酒不醒也得醒了。

    云摇抬手拔了发顶木簪,垂落的一瞬,细腻光华已从她指间流泻而下。

    质地温润的木剑剑尖斜斜指地,红裙已翩然而起——

    “你救人,我上楼。”

    “师尊小心。”

    艳红与雪白两道身影交织,然后错身而过,各向一侧。

    云摇飞身上楼。

    慕寒渊则席地凌空而坐,抬手横抚,从他指骨下流光间显现出修长虚影,玉白长琴凭空自起,琴尾垂下的流苏如水迤逦,月色般涤人心清。

    修长指骨抵上琴弦,轻拨缓挑,渊懿雅润的琴声从他指间流淌而出。

    一两息里,便压下了楼内溃然作乱的灵力啸鸣。

    只是二楼某个房间里,向外散布的失控的灵力威压依然源源不断。

    慕寒渊一边抚琴,一边在匆忙间抬眸瞥去,虚空之中,凡人看不到的可怖灵压正在互相倾轧。与他弦音琴力相抗的,自然便是了无不知何故失控的佛法信力。

    可那里面,除了佛法金光之外……

    慕寒渊眉峰微褶,望着楼内无形海潮似的灵压波纹里,那一丝丝犹如蚀骨之毒的、狰狞纠缠的墨色丝纹,他眸如渊海,清冷神色微微沉凝下来。

    “……鬼身佛。”

    话声起时,他食指指骨兀地一拨,半道凌厉弦音便破空而去,直奔一个在慌乱人群间哭闹的孩童门面——

    “咔。”

    银色雪华般的弦音骤停在孩童鼻尖前。

    如在虚空中撞上了无形无色的光屏。

    几息后,一道诡异妖邪至极的墨色丝纹,被凝在那道银华间,徐徐显影,然后轰然碎去。

    孩童惊讶得忘了哭,挂着眼泪,呆呆凝视着鼻尖前飘落的黑色粉末。

    与此同时——

    随着楼中弦音疾发,一息便有十道凌空而去,茶楼里外无数人身周发生的尽是相同的境况。

    数不尽的黑色粉末簌簌落下。

    如暗夜里,下起一场肮脏的墨雪。

    从城中不同方向,疾身赶过来的修者们,震撼地停在那场雪里。

    与只觉得面前光景奇幻陆离的凡人们不同,他们每一个人眼里面上都流露着难以掩饰的惊骇愕然之意。

    因为他们察觉得到,那些弦音在击碎不知何物的墨色丝纹之后,并非就此散去,而是同那些墨色丝纹一样化作无数散碎的、透明的光点。

    只是每一个透明的光点都去包裹住了碎下的黑色“雪粒”。

    确保没有一丝可以再去作恶。

    而面前是一场盛大的夜雪,像要覆没整座城池,席天卷地扑簌落下。

    这要多么巍峨磅礴的灵府灵海、又要如何可怖的操纵,才能达到面前这场足以让所有修者叹为观止的掌控?

    修者们的目光四散望去。

    不过一息,就已经有人看到楼中满地凌乱狼藉的桌椅间,那道月华覆身似的清冷隽永的侧影。

    疾迅迫人的弦音已经散去了,此刻楼内琴声温润如水,摇摇欲坠的楼体在他的琴音悬绕下慢慢归稳,溃散的灵力威压被流水般卸去,同时琴声牵引着那一席席墨色的雪,在他身周四处凝聚。

    “寒渊尊!原来是寒渊尊在救人!”

    不知谁第一声惊呼出口。

    于是追随之声铺天盖地,不止修者,那些无法修行的凡人似乎比他们还要激动——若声音所化浪潮能有实质,大概足够落成一片海洋将他淹没其中。

    慕寒渊近两百年来游历世间,所救之人无数。

    这样的场景他早经历过千万遍,也该如从前千遍万遍所做的一样。

    只是此刻琴音未止,而他神色依然有些沉凝,那双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二楼的方向,担忧如阴云,密布在他本该清冷无尘的眼底。

    “师尊。”

    ——

    二楼。

    云摇难得有点麻爪地提着剑,一边闭着眼,与那些凌空扑来的狰狞鬼面扛斗,一边分了道神识落向房中的妖僧了无。

    说“房中”其实不太准确。

    因为了无的这个房间根本就不存在了。四面墙全在第一时间就被掀飞出去,还好慕寒渊反应及时,第一道琴音就将所有能伤及凡人的破坏物卷到一旁了。

    所以准确说,了无现在是坐在二楼的一片废墟里。

    隔壁跟他共用一张墙的倒霉客人,两个互相抱着,瑟瑟发抖地缩在几丈外的榻上。

    换个时间云摇还能跟对方打个招呼,缓解一下对方的阴影,但现在她实在没那个心情也抽不出那个功夫——

    “妖僧,你还真是妖僧啊?”

    “……”

    在云摇咬牙切齿的声音所去的方向,废墟之上,了无双目紧闭,眉心吉祥痣红得都不止滴血,还几乎发黑了,同他的唇色一样。

    而更诡异的,还是他那身血色袈裟上,无数的黑色丝线正从他身体里向外挣扎,在半空中四散飘荡。每一根都有自己想去的方向。

    云摇怎么看怎么像只水草成精。

    还是成精前一不小心给自己打了一团大结的那种。

    云摇一剑挥断了扑上来的又一簇鬼面,发狠骂道:“秃驴!你是不是嫌自己太秃了,所以日思夜想都惦记着长头发,现在走火入魔才长了一身!”

    这话自然是污蔑。

    是个修者来也看得出,妖僧身上的并非长发,虽然很像——

    但每一丝,只要离体,立刻就会化作狰狞冒烟的鬼面,毫不客气就朝着云摇来了。

    云摇对这东西最是打心眼里哆嗦,不小心对上一眼都腿软,所以从一开始打她就把眼闭上了。她倒是想躲清闲,但慕寒渊在下面救人,这事她做不来,那就只能在上面硬扛了。

    然而无论云摇怎么喊话,妖僧都没有转醒的迹象。

    云摇神识探回来的结果更不容乐观——

    了无不但没醒,连面颊上都凸浮起了几张可怖至极的鬼脸,狰狞挣扎着像要冲破什么束缚,只是又一次次被唇眼发乌的了无给镇压回去。

    “这到底什么鬼东西,”杀不完也打不完,云摇气得磨牙,“他要是水草成精,三师姐不可能不跟我说啊!”

    “是鬼身佛。”

    一道传音如血色薄光,终于冲破了无数凄厉嘶嚎组起的声墙,将话声从一楼递到了墨雾翻涌的二楼。

    云摇神思一滞,手中剑却未停。

    她蓦地睁眼,一剑劈开了面前的鬼面。

    裂作两半的两张半鬼脸从她左右擦身而过,惹得云摇眼角狠抽了下,她颤着声竭力自定:“什么…鬼身佛?别告诉我,又是和你那个恶鬼相一样的东西。”

    终焉火种这种一不小心能送三千小世界归灭的倒霉东西、怎么可能同时有两个!!

    “不,鬼身佛仍是佛法修持,但是是一种极少有僧人修炼的佛法神通。修持者须以魂为狱,纳百鬼入体。终其一生,夜夜以魂身入鬼狱,超度亡魂。”

    云摇:“…………”

    云摇:“?”

    他们修佛的都这么变态吗,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狠?

    百忙之中,云摇插空瞥了废墟间的了无一眼。

    这一眼里有些情绪复杂。

    事实上,今夜在那间酒肆里听了一则说书,唤起她尘封数百年的关于修心师姐与红尘佛子的记忆后,她若不是将自己灌得大醉,可能已经忍不住拍屁股扭头走人了。

    同三百年前她见一次就冷笑着叫他一次秃驴一样,现在的云摇也还是无法原谅那个到师姐去两界山赴死前,犹从未下山看她一眼的僧人。

    但若他的佛法修持,这一生便是夜夜如此,那似乎,她也没什么责怪他的资格。

    百鬼显像间,云摇眉眼戾然,又一剑出手。

    煞意四散,这一剑荡去了天边,连遮月的青云都劈碎了半面。

    “…所以我最烦圣人。”

    作为被他放弃和牺牲掉的那一部分,她的师姐连责怪他的资格都没有。

    “你既然知道他的修持来历,那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云摇蹙眉问,“也是走火入魔了?”

    “鬼身佛修持的前一百年内,最难捱过,夜渡百鬼,日日都有走火入魔魂飞魄散的危险。”

    “……魂飞魄散都要练?”云摇咬牙挥剑,“有病能不能别祸害别人。”

    慕寒渊无奈低哂:“不怕鬼了?”

    “我现在只想活劈了他,”云摇冷声,“他这个鬼身佛修持不足百年?”

    “以他魂内所纳戾魂的数量看,应有至少四百年修持了。”

    云摇察觉了什么:“不是百年内才会走火入魔吗?”

    “是,所以师尊最好将了无唤醒,一问究竟。我觉得今夜境况,恐不是他不慎走火入魔那么简单。”慕寒渊的尾音也沉抑了下去。

    云摇嘴角抽了下:“……你要不要上来看看他现在这个鬼样子,我怎么唤醒,抽他吗?”

    ‘自然是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