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想要守护的东西◎
在北部四镇的攻防战中取得胜利的同时, 由四皇子和神威大将军亲率的大军也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攻下了回鹄王庭,回鹄可汗和一众亲贵逃亡北戎,王庭牙帐正式被大郢占领。
北戎派去支援回鹄的两万大军没起到什么作用, 反而吓得慌忙回撤。
自此,北部四镇和回鹄皆列入大郢的版图, 此次战役以大郢取得全面胜利而告终。
在未来, 大郢会在此设州郡,派刺史前来管辖, 原本的回鹄子民也可自愿加入大郢或是放他们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婷和贺云琛又在四镇留了半个月, 组织将士们掩埋尸体, 修缮房屋,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 而后留下轮流驻守的人。
临行前, 军中摆上祭台, 祭奠在这次战役中死去的将士, 也祭奠在曾经的战役中长眠于此的英灵。
这其中就包括了贺云琛的父兄和叔叔堂兄。
尽管他们的尸身被送回了京城, 但他们的灵魂, 会永远守护这片土地。
贺云琛端着酒杯,淋在父兄的牌位前, 而后重重跪下叩首。
江婷就站在不远处, 抬眼看向天际, 见一群青鸦飞过,似是故人借了一双眼睛回来看望自己的亲人和子民。
待几千精锐返回边城时, 日子已经到了四月, 春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卷到了北地, 大地开始复苏了。
江婷骑在马上, 随着马儿行走的颠簸摇晃着身子,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惬意又安宁。
马蹄踏过脚下化冻的土地,一眼看去,周围的荒原上雪已融化,从那枯败的草根里冒出了一些浅浅的绿芽。
“北地的春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江婷眼神柔和地看着远方,吸了口气,五脏六腑都灌进了一片春天的气息。
贺云琛打马并肩而行,淡道:“想来燕子溪已经正式开春了。”
“那岂不是到了种地的时候了?”
“对。”
这时,旁边的亲兵笑道:“江参军,这才刚下了战场没歇息几天,你就想着种地的事儿,比指挥使大人还积极,我们真的很好奇,大人到底给了你多少钱,你才答应做参军的。”
江婷闻言笑道:“你这不也说了嘛,你们大人高薪聘请我,那我肯定得好好干啊,其实也没给多少,就这个数。”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亲兵不确定道:“一两银子一个月?”
贺云琛脸一黑。
另一亲兵骂道:“你这棒槌糊涂了?江参军任火头营粮仓管事的时候军饷就已经一个月二两了。”
“哦对对对,江参军这么厉害,那一个至少得十两吧?”
指挥使亲兵一个月四两银子,参军一个月十两非常的合理。
江婷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不对,你们大人会那么小气吗?”
“那,那那那,一百两?”
贺云琛突然道:“别猜了,你们几个去巡视一下去。”
亲兵:“哦……”
江婷道:“把他们支开干嘛?怕我们之间见不得人的权钱交易曝光啊。”
贺云琛道:“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走,前面就是雪山,去跑马一圈?”
江婷闻言抚掌一笑,“成啊!走!给你看看这几个月我的骑术进步有多快!”
她的话音刚落,贺云琛已经一鞭子抽在了她的马屁股上。
战马嘶鸣一声,前蹄一撅,吓得江婷上半身往后一仰,手忙脚乱抓住缰绳,下一瞬马儿已经咻地一下蹿了出去。
“贺云琛——!你给我等着——!”
江婷的叫声碎裂在风中,贺云琛这才轻浅一笑,御马跟了上去。
江婷自认为自己是个六边形战士,但她却有个缺陷,那就是骑马。
正常骑马倒还好说,但要策马狂奔的话,她总感觉自己不适应,屁股和大腿都要被颠开花了。
而且因为她没有自己的战马,随便骑一匹马,马总是不怎么服从她,每次她在马背上风中凌乱的时候,就会无比怀念自己前世的机车。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出了几里地,那从远处看去只能于雾蒙蒙中露出模糊面孔的雪山终于显现出了它的真面目。
前面是高低起伏,线条凌厉的雪峰,脚下是平坦的草原,草原上稀稀拉拉的一些树已经开始打起小花苞。
两人御马并肩而行,走到雪峰下时,正见到日光刺破云层。
天气晴朗,晴空如洗,只有如烟似雾的云朵悠闲地飘荡,阳光裹在两人的发丝上,衬得他们的五官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贺云琛侧头道:“你看那上面。”
江婷抬眼一瞧,见阳光挥洒在山巅上,为高大神秘的雪峰渡上了一层圣光,温暖的霞色代替了雪山的冷颜,那层峦叠嶂的山脉都变换本色,显得亲近和蔼起来,叫人只想惊叹于这大自然的壮大宏伟。
江婷惊叹道:“哇!日照金山!”
她仰着头,用眼睛细细描摹眼前的壮美,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脏中溢得满满的。
这是她前世生活在末世从未见过的美景。
贺云琛轻声问:“好看吗?”
“好看!”江婷扭头灿烂一笑,“诶,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作个诗应应景?”
“嗯……”她憋了一下,一个字想不出来。
贺云琛和她对视,也一句话想不起来,两个大眼瞪小眼。
江婷噗嗤一笑,拍了拍马头,“得了吧,咱们就别丢人了,这事儿还是交给那些才子来干吧。”
她拉紧缰绳,骑着马慢慢走着,看到一切都觉得生机勃勃又富有新意。
“这儿夏天的时候肯定很美吧,好适合放羊!”
贺云琛跟在她身后,应道:“是,还想来吗?”
“想啊。”江婷松开手,张开双臂拥抱暖阳,哈哈笑道,“我发现我都快爱上这儿了。”
边关的一切,贺家军营的一切,都慢慢感染着她,让她感觉自己似乎生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末世的一切,越来越成为“前世”。
而今生,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新的想要守护的东西。
从前她或许会想,为何贺云琛愿意为那样的封建王朝效忠直到满门男丁皆战死呢,但现在她明白了一点,贺云琛效忠的或许并不是朝廷。
“走,再去附近看看。”
她打马走在前面,贺云琛策马跟上,两个人在旷野上奔驰着,被金光笼罩的雪山慢慢被推远,但前方又有了新的美景。
……
行军三天后,他们到了边城,三支队伍依次入城,刚一进城门就受到了热烈的夹道欢迎。
有边城的官员和守军,有城中和附近村镇的百姓,还有南来北往的商人,大家捧着鲜花美酒果篮热烈地欢迎着凯旋而归的将士们。
北地的四月开得正盛的主要是油菜花,还有一些山花,果子主要是自家晒的果脯和存放得久点的果子。
站在二楼窗前的人抓着花瓣抛洒到天上,整个主街道上都下起了花瓣雨。
大家笑着,欢呼着,还有大姑娘把自己绣的手帕往将士们的头上抛过来,惹得将士们都脸红不已。
江婷有些兴奋地看着周围的情况,笑得一脸灿烂。
原来古时候打了胜仗会有这种待遇啊。
前世的她执行了任务回去,除了接待员,就根本没人搭理,市民们也会觉得他们这些军人做这些事是应该的。
武将们都骑着马走在前面。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大部分的武将都长得很粗狂,就算没那么粗狂的也和俊秀扯不上边,再加上贺云琛脸上戴着面具,又穿着黑衣,一身生人勿近的样子,那人群中的焦点就成了……
“诶——”江婷左手接住一捧鲜花,右手捞住一个柚子,把柚子往旁边的贺云琛怀里一丢,又伸手接住另一捧砸过来的花,哈哈笑道,“他们怎么都把东西丢给我啊?”
下一瞬她瞪大眼睛,脚在马镫上一蹬,整个人从马背上凌空一跃而起,胳膊一伸抓住一坛子美酒,又稳稳地落了下来。
这也太夸张了吧?她合理怀疑百姓中有想谋杀她的人。
但殊不知,她方才那几个简单的动作,却衬得她整个人翩若惊鸿,帅气无比,迷得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找不着北,继而转化为更猛烈的鲜花攻势。
“别丢了,诶诶,我真的拿不下了!”
江婷已经要疯了,全身都堆满了东西,就差嘴里叼着了。
周围的武将都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咱们江参军讨女人喜欢啊,这小脸蛋怎么去了一趟北地都不见红呢?”
“唉,瞧我这老脸,被那北地的风一刮,这两坨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
“谁说不是呢,我这手都冻成萝卜了。”
“别说了,老子嫉妒!”
贺云琛暗自发笑,好心道:“要我帮你拿吗?”
“要!”
江婷忙把手里的东西丢给贺云琛,贺云琛接过去又给了旁边的亲兵和武将。
一群大老爷们手里拿着一坨一坨的鲜花,瞧着倒是有点滑稽。
这时,从二楼上飘下来一张做工精细还带着香味的手帕。
手帕的主人是一位商户人家的小姐,她红着脸看着那帕子飘落下去,慢慢地如她所愿那样接近马背上那俊秀的少年参军。
“小姐,小姐快看!”她的丫鬟激动地差点叫起来。
小姐也连连点头,抓着丫鬟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但下一瞬,江婷的头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那手的主人一身黑衣,人高马大地坐在马上,脸上还戴着银色面具,一瞧就知道是那能止小儿夜啼,凶神恶煞,令北戎人闻风丧胆的贺家军指挥使。
贺云琛顺着帕子飘来的方向抬头一瞧,正对着小姐的眼睛。
“啊!”小姐吓得脸一白,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丫鬟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差点急哭了,“那帕子怎么掉到贺指挥使手里了,怎么办啊小姐!”
小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当机立断,把头一缩,拉住丫鬟的手,“趁着他们没认出来我们,赶紧跑!”
且说江婷也瞧见了二楼上的主仆俩,见她们被贺云琛吓到了,连忙道:“你瞧你,你的眼神太凶了。”
贺云琛收回眼神看向她,手里还拿着那帕子,像拿着一块抹布一样粗暴。
江婷伸出一只手来,“多好看的帕子啊,你别糟蹋了,给我吧。”
毕竟也是姑娘家的一份心意呢。
这帕子在江婷眼里,和那些鲜花瓜果的含义没什么两样。
但贺云琛却冷声道:“你想要?”
江婷道:“要啊,扔了多可惜。”
地上都是雪化后的泥泞,扔下去那不是暴殄天物?
但没想到,贺云琛一下把帕子揣进了自己怀里,“不给。”
江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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