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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火锅底料

    ◎给他寄了一包吃食和一张菜谱◎

    肖丞走后, 江婷就琢磨起了该做点什么给贺云琛捎带过去。

    从边城到京城,路上要七天左右,那就不能有汤汤水水的, 要简单易携带。

    除了肖丞说的炒松子和榛子以外,她想了半天, 最后决定做一点麻辣肉干, 再来点香肠,然后加一些皮蛋。

    这几种都是方便食用的, 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冬天的,皮蛋和麻辣肉干都是冷食, 香肠呢味道有点单一了, 而是主要是成本太贵不能做多了,也不禁吃, 要是贺云琛想给家里人分分, 那一人吃一截就能把江婷吃穷了。

    既然这么远带东西去, 江婷觉得应该让贺云琛吃得满意才行。

    虽然京城肯定不缺吃的, 但她无心比较, 谁叫她还惦记着抱人家大腿呢。

    本来她打算的是一个月能去一次边城, 奈何贺云琛远走了,这计划自然泡汤了, 希望贺云琛看见这些吃的, 能想起来他还欠她几次出营的机会。

    天黑尽后, 江婷把谢宁抓到了大厨房给自己帮忙,说是要准备点吃的捎回家去。

    何敬缺了一条腿不能劳累, 江婷自然不敢麻烦他, 秦玦则是守在羊圈里, 今夜又有母羊要产崽, 最后只有把周东也抓来打下手。

    听说要捎东西回去,谢宁和周东也准备给自己家里人捎点。

    从军营到边城再到其他城池是有驿站的,将士们可以寄信回去,但是要想捎东西的话,只能托同乡的休探亲假的将士带回家。

    正好最近有伤兵要返乡,是以二人都没怀疑江婷的说法。

    谢宁道:“皮蛋、麻辣肉干、香肠……能存放多久啊?我家离得不远,走路的话十天就能到。”

    江婷道:“现在天冷,做好了在外面放一晚上就冻得邦邦硬了,只要别中途解冻,十天肯定不会坏。”

    谢宁掰着指头数着,“爹娘、爷奶、外祖家、叔叔家……哎呀,不好!”

    江婷见他苦着脸,道:“咋了?刚刚不还挺高兴的吗?”

    “这些肉是要自己掏钱买的,我算了下,每家一两斤,也要把我的家底掏空了。”

    他一个月才六百文军饷,加上平时火头营卖吃食的分红,小半年来也就攒下不到三两银子,前些日子买衣服鞋子帽子还花了些,想到又要花钱就好心痛。

    “算了,我今年就不捎东西回去了,来年有钱了再捎吧。”

    谢宁抓起两把菜刀,嘭嘭嘭开始切肉,“我今儿帮你弄就行了。”

    周东则是又喜又愁,喜的是有机会让家里人尝尝江婷做的吃食,愁的是今晚用的是小厨房采买的肉,那是武将的份例。

    小厨房管事儿让他明儿去采买回来补上,这样的话他要连着三天去镇上,想想就要累死了。

    香肠需要大块一点的肉馅,谢宁和周东两个足足切了一个时辰,才整了两盆子出来,江婷则是在一边切了两盆子肉条,肉馅和肉条都用各种调料腌制上。

    皮蛋的话是江婷前段时间突发奇想捣鼓出来的,如今正好到了可以食用的时候。

    冬天来一碗皮蛋瘦肉粥,是很不错的养胃选择。

    江婷教他们把猪小肠清理干净,开口处套上竹筒,将肉馅往里面灌,边灌边把肉往最里面挤。

    谢宁和周东觉得这活儿还挺有趣,嘻嘻哈哈地比谁的香肠更鼓。

    江婷无奈提醒道:“小心点,要挤爆了。”

    谢宁周东这才吓得停手,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江婷把尘封已久的一大桶菜籽油搬出来倒进大铁锅里,把猪肉条倒进去开炸,等待的期间她琢磨着,再给贺云琛准备一样什么吃食呢?

    她扫了一圈厨房里的东西,道:“你们觉得我之前做过的吃的里,什么最让你印象深刻?”

    谢宁不假思索道:“火锅!”

    他现在都还记得,几个月前在边城肖家,一群人围在一起吃火锅的场景,令人难忘的不止有火锅的美味,还有那神秘的指挥使大人。

    但下一瞬,谢宁皱眉道:“火锅好像不方便捎带啊。”

    周东道:“听你们说了几次火锅了,这玩意儿到底多好吃?”

    江婷笑道:“倒也不是多好吃,就是有那么个氛围。”

    冬天确实适合吃火锅,而上次贺云琛戴着面具也要跑去肖家蹭饭,足以见得他应该也是很喜欢火锅的。

    江婷琢磨着,要不给他写个食谱带过去?

    但她又觉得火锅的食谱太麻烦,有一些调料是她从胡商手里淘来的,比如八角茴香什么的,写上去万一京城的厨子不知道她说的啥呢。

    突然,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东西——火锅底料!

    “我有主意了!”

    谢宁和周东一边吭哧吭哧灌香肠一边看过来,“什么主意?”

    江婷笑道:“先不告诉你们,保留一点神秘感……好吧,其实是我没有做过这个东西,没什么把握,先试试,万一失手了呢。”

    谢宁哼了一声,“你还会失手?不可能!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

    江婷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万能的。”

    她先把锅里已经炸得脱水焦干的肉干捞出来沥油,又跑回营帐去把自己从边城带回来的调料找来,再去小厨房仓库里找了几块大肥肉。

    麻辣肉干她已经做了好多次了,非常熟练,麻利地在锅里炒香调料,再把肉干倒进去充分翻炒,让每一根肉干裹上各种调料,盛出来摆在盆子里,等冷却后再打包。

    接下来就是做火锅底料。

    按照前世很有限的经验,她先把肥肉给切成小块,倒进锅里开始熬猪油。

    火锅底料最好是用牛油,但如今这个朝代,牛比人命还值钱,私下杀牛吃牛肉是要蹲大狱的,便只有用猪油代替。

    在熬猪油的间隙,江婷把一包干辣椒放另一个锅里水煮一会儿,捞起来放舂钵里捣碎。

    这捣辣椒不是个轻松活儿,她找了张布巾把脸口鼻给包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还得小心侧着脸,免得溅起来的辣椒汁进眼睛。

    手上也戴上用贺云琛送的皮毛做的鹿皮手套,这才放心开干。

    等把一盆辣椒捣得差不多后,猪油也炼制好了,她把油渣捞出来,将准备好的大蒜大葱老姜、香叶八角桂皮茴香等东西倒进油锅炸。

    很快,在滋滋滋的爆油声中,一股浓香飘荡出来,谢宁和周东忍不住频频看过来。

    谢宁评价道:“江廷这次做的东西绝对味儿特别好,根据我的经验,她做吃食用的时间越久,吃食越美味。”

    周东道:“很有道理,之前她给我做饭,一刻钟就弄好了,比如上次那个番茄炒蛋,还骗我说是经典名菜……反正敷衍我,哼,这次就不一样,到底是捎回给家里人吃的,旁人不能比。”

    两个男人酸溜溜的在浓香中继续灌着香肠。

    待香料差不多炸干了,捞出来,把捣碎的辣椒倒进去炒,炒得锅里咕噜咕噜直冒辣味。

    “阿秋!阿秋!啊——秋——!”

    几个人直打喷嚏,谢宁狂奔而出,“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太呛人了!”

    他找了块布把自己鼻子蒙起来才好点。

    江婷指了指自己脸上早在舂辣椒时就没取下来过的布,眯眼一笑,“幸好我早有准备。”

    待整个锅里越变越红,红油充分被炒出来后,加一点辣椒酱和白酒进去,再来点大酱,放几把花椒,加盐巴,酱油,白砂糖,继续熬煮。

    熬到所有的东西都被煮出了味,锅里呈现有点黏糊的状态时,倒进几个大瓷碗冷却。

    只待油冷下来凝结成冻,火锅底料便成功了。

    谢宁两人的香肠也灌完了,他们把香肠表面用竹签给扎一些孔出气,用绳子给捆成一截一截的,再装到盆子里,准备明天上午拿来厨房里用烟火熏一熏。

    由于周东是一个人住,营帐够大,他便让江婷把东西都搬自己营帐去放着,三个人来回两趟,把一大盆麻辣肉干,两盆香肠,几大碗火锅底料送了过去。

    每一样都放在柜子里,免得被耗子偷吃了。

    周东伸展着胳膊,“不知道今晚我怎么睡得着啊,太香了。”

    谢宁嘿嘿一笑,“东哥,你不睡更好,守着别让耗子爬进去了。”

    周东踢了他一脚,“去你的,我明儿还得去采买,把小厨房的肉补上,唉我真是苦命啊,你俩快滚出去,关门了。”

    江婷和谢宁被撵了出来,回到厨房把锅碗瓢盆洗了,烧了一大锅热水,两人洗完澡回到营帐时已经是深夜。

    何敬躺在床上,秦玦坐在灯下看着什么。

    谢宁一边擦头发一边瞄了一眼,用他有限的文化水平认出了一个“猪”字。

    “秦玦,你在看什么?”

    秦玦闻言抬头,笑道:“你们回来了啊。”

    他扬了扬书,“养猪的农书,小七让我看了说给他听。”

    江婷道:“今晚产崽的母羊怎么样了?”

    秦玦回道:“挺好,没出什么事。”

    江婷笑了笑,“把你派去放羊倒是找对人了,你最近和小七在研究什么,准备发展养猪大业了吗?”

    秦玦闻言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接过谢宁的帕子帮他擦头发,温和道:“若能那样就好了,将士们也能吃上猪肉了。”

    谢宁甩了甩头,“秦玦,你用点劲儿,最好给我捏捏头。”

    秦玦笑着拍他一巴掌,“你还使唤上了。”

    何敬有些疑惑道:“冬至我们真能吃上羊肉了?这大赦天下也来得太突然了。”

    江婷道:“指挥使亲兵说的应该错不了,对了,大赦天下,之前那个郑同知不会也被赦免了吧?”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愣了,何敬点点头,“还真有可能。”

    “艹,便宜这老头了!”谢宁不满道。

    秦玦道:“没事,就算赦免他的牢狱之灾,他也什么都没了,他那把年纪又无钱财傍身,日子不会好过的。”

    谢宁哼道:“那祝他早点穷死,饿死,被冻死。”

    秦玦给谢宁擦干了头发,见江婷还在思索着什么,手里拿着帕子没动,他走过来道:“我给你擦擦?”

    江婷回过神来,连忙把帕子往头上一甩,道:“哦,不用,我自己来。”

    秦玦垂眸,只有坐回去继续看书了。

    几个人收拾好后钻进了被窝,屋里的炭盆点得旺旺的,只留一个人头大小的窗户出气,江婷身下躺着厚厚的垫子,感觉很舒服,一点不冷。

    她想,这个冬天应该不会难熬。

    次日一早,江婷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有人在叫喊,她睁开眼搓了搓因为缺氧而有些发红的脸,道:“怎么了?”

    谢宁端着盆子掀开毡布,“下雪了!快起来快起来,看雪了!”

    何敬道:“不是每年都下么,有什么稀奇的。”

    谢宁兴奋道:“但这是我和江廷头一年在军营里见到雪啊!”

    在谢宁的催促下,江婷迷迷瞪瞪穿好衣服陪着他走出去,见只不过一夜,外面已经大变了样,满目雪白。

    大雪飞扬,飘落在人的头上迅速融化,脚下的雪还不厚,但草垛和营帐顶上已经被雪覆盖上了。

    火头军们拿着扫帚在给营帐顶扫雪,江婷两人也跟着照做。

    “好美的雪景啊,小时候,每次只要下雪了,我们就知道,爹娘可以闲下来了,新年也不远了。”

    谢宁拿着铲子,看着远处,露出怀念的神色,“你呢,江廷,你们老家的雪也很大吧?”

    江婷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哦,好像是吧。”

    原身的记忆里是挺大雪的,但末世没有,末世的人类都生活在恒温的玻璃罩下。

    她把手套脱了,抓起一把雪来,捏了捏,咯吱咯吱的,原本松散的雪花被挤压成了一个冰球,甚是有趣。

    “嘭”的一下,谢宁大叫一声回过头,见一个火头军正拿着雪球丢他,他大叫一声,撸起袖子,丢下扫帚,“你敢打我,你给我等着!”

    “笨蛋,来打我啊!”

    “别跑!”

    很快,一群年轻的火头军开始在雪地里追逐起来,你用雪球砸我,我用雪球丢你,玩得不亦乐乎。

    江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想加入,又怕自己玩嗨了,没控制住力气把人伤到。

    何敬翻着白眼,“幼稚,跟一群小孩子一样。”

    秦玦抱着胳膊,指了指大厨房,“趁他们玩闹,咱们赶紧去抢热水。”

    江婷反应过来,笑道:“有道理,走。”

    过了会儿,梁叔来了,这才把一群头上身上全是雪的人揪回来。

    上午,江婷把香肠挂在架子上,下面放个炭盆,丢一些柚子皮橘子皮和松叶柏叶进去,用来熏香肠。

    她也不求熏得多干多香,把水分熏干点,去一下腥味就差不多了。

    火头军们问她做的什么,江婷笑眯眯道:“香肠,试做一下,好吃的话以后教你们。”

    “肯定好吃啊,你做的还能不好吃吗?”

    火头军们很轻易地被打发了,无论江婷做什么吃的,都没人眼红她,因为她后面会很大方地教给大家做。

    所以江婷在火头营里的人缘越来越好了。

    烤好香肠后,火锅底料也全部凝固了,甚至冻得邦邦硬。

    江婷把火锅底料切成一块一块的,用油纸包裹起来,一块就是一次的用量,然后用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火锅底料分成三份,一份给了周东,一份自留,一份给贺云琛捎去,每人大概有十块左右的样子。

    她将炒好的松子榛子、烤好的香肠、麻辣肉干、火锅底料全部用大油纸再裹了几层,防止下雪天被打湿,最后再装进大包袱里。

    晌午的时候肖丞果然来了,见了她那一大包东西的时候吓了一跳,“这么多,你一晚上怎么弄出来的?”

    江婷摇了摇食指,“错,还有今天上午呢,而且我有很多人帮忙呀。”

    肖丞满意道:“江廷啊江廷,难怪你人缘好啊,只是给一个普通朋友捎东西,你都如此尽心。”

    江婷心说,贺云琛才不是普通朋友,人家可是大腿子。

    肖丞美滋滋的,指挥使大人高兴,那他就高兴,于是他高兴地问:“你做了什么吃的,可有留下点给我们尝尝?”

    江婷拍了下额头道:“一时忙起来忘了,抱歉啊肖哥,不过东哥那儿是有一份的,你可以找他要。”

    肖丞脸色一僵,周东那个抠门怪会给他吃才怪。

    他郁闷道:“对了,你有什么要写的带给宋暇吗?我帮你代笔。”

    江婷道:“有啊,那就麻烦你了。”

    两个人去了肖丞的营帐,肖丞把有点被冻住的墨给弄好,提笔道:“你说吧。”

    江婷想了想,“嗯……你就写,火锅底料要先热锅烧油,放点大蒜大葱进去炒香,再把火锅底料丢一坨进去炒化,再加水……如果不能吃辣的话,就加点牛乳进去,中和辣味,还能使汤底带奶香味……”

    肖丞越写越不对劲,倏然抬头,“等等,你写信呢还是写菜谱呢?”

    江婷眨了眨眼,无辜道:“信啊,我和他又没别的聊的,哦……关心几句是吧,好的,我知道,等会儿结尾再写,你继续。”

    肖丞额头一跳一跳地,只能继续。

    “香肠是生的,不能直接吃,先用水煮熟切片蒸一下最好吃,皮蛋切碎,和瘦肉一起煮粥吃,也可以凉拌……”

    肖丞:唰唰唰。

    江婷皱眉,“肖哥,你字写好看点,快认不出来了。”

    肖丞内心:我去你丫的。

    江婷道:“好了,最后就写,希望他身体安康,万事如意,再写一句,提前祝他新年快乐。”

    肖丞:“没了?”

    江婷:“没了,还写什么?”

    肖丞:想摔笔。

    他把信吹干折起来放入信封,再封上蜡,“那我就先把信和吃食送去了,去京城的人马上要走了。”

    江婷点点头,笑道:“去吧,多谢肖哥了。”

    江婷的信件和吃食,连同着军营里的大小信件一起,被几个送信的斥候昼夜不停地送到了大郢的政治中心——盛京城。

    冬天的盛京城像一只沉睡在雪原上的雄狮,高大的城门大大打开,露出深渊一样的大口。

    漫天飞雪中,一列队伍奔袭而来,在城门口勒马停下,拿出腰牌,守城的士兵见了贺家军的印记,肃然起敬,半点不敢耽误,示意他们从旁边的关卡过去,不必排队。

    “边关信使,放行!”

    原本被拦得结结实实的关卡被将士迅速拉开,几匹骏马飞驰而进。

    送信的人在长安道上畅通无阻,直达贺府。

    贺家祖上自开国以来,便担负着驻守边关的重任,历代子孙中无一人不是精忠报国之士。

    贺家最辉煌的时候,朝中武将十之八九出自贺家一系,有直系子弟,有旁系亲属,更有贺家军旧部等等,神威大将军一职多数落在贺家人头上。

    这种辉煌持续到贺老将军因伤卸甲,持续到贺老将军两个儿子一个女婿皆战死沙场,持续到前任指挥使命陨于两年前,直到如今只剩下了贺云琛一人。

    盛京城中,敬畏贺家的人多,惧怕贺家的人多,幸灾乐祸的人也不少。

    如今的京城贺府,除了贺老将军,就只剩下一屋子未亡人,还有从旁系抱来给贺云琛的兄长和堂兄继承香火的孩子。

    但抱养的终究不是亲生的,贺老夫人和贺夫人如今就把希望落在贺云琛头上。

    贺云琛今年二十有二,早到了说亲的年纪,论家世论品貌,两位贺夫人自信其在京城无出其右。

    奈何很多人家也有顾虑,因为贺家的男人说得好听点是为国捐躯,说得不好听的,一个个都是早死鬼,跟那祖坟被诅咒了一样,很难有活过四十的。

    如今大郢和北戎局势焦灼,谁也不知道贺云琛什么时候就没了,到那时候,贺家无人扛门庭,嫁过去的闺女那就是受苦的命。

    贺云琛兴许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凡是家里给他说的亲事,他都拒绝。

    贺夫人自贺将军死后就身子不好,精神也出了问题,时好时坏的,清醒时是个温柔体贴的母亲,不清醒时就指着贺云琛的鼻子骂他,说是他害死了他的兄长。

    贺云琛的兄长确实是为护着他而死,每次贺夫人病情发作时,他就只能默默无语地看着,贺夫人会疯狂大叫让他不要靠近,说他是恶鬼。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挣扎,却被人从水底缠住了手脚,只能看着自己慢慢窒息。

    贺老夫人则是软硬兼施,就差请家法伺候,逼他应下亲事,好早日为贺家留下血脉。

    但贺云琛哪儿敢啊。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埋骨边关,他不想自己的孩子继续他和兄长的命运。

    他有时候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效忠这样的皇帝。

    此次回京,贺老夫人照样给他找了很多姑娘的画像来让他挑,高门大户的女儿不愿意,自然有小门小户的愿意嫁。

    媒婆更是蓄势以待,只要他点了一下头,说不准明天,新娘就抬到了他院子里了。

    这还更别说什么通房侍妾爬床之类的,贺云琛睡前一定要仔细检查门窗,并让亲兵守在外面才敢入睡。

    这是在贺府的情况,在朝堂上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最讨厌和那些文官虚与委蛇,偏很多人要缠上来,要么和他客套客套,套套边关的情况,要么巴结他,要么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他去上朝几次,快把自己毕生的耐性都用尽了。

    但回鹄公主和大郢皇子正式成亲之前,他都不能离开盛京,只能日复一日地忍耐着。

    这日天擦黑,贺云琛一身武将官服,带着倦意踏进自己的院子,留守的亲兵连忙上前道:“参见大人,大人,今日有从边关来的信件和……和……”

    贺云琛抬脚往里走,冷声道:“和什么?”

    亲兵暗自挠头,“和一包吃食。”

    贺云琛脚步一顿,整张脸都崩住了,而后他慢慢地动了动眸子,神色无异道:“拿过来。”

    亲兵:“是!”

    贺云琛抬手抬手按了按额头,而后捂住眼睛,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下一瞬,一个女声响起,“琛儿,你在笑什么?”

    贺云琛吓了一跳,他方才已经失神到这个地步了吗,他娘亲进门了他都没注意。

    因为贺夫人几乎天天来看他,怕打扰他,是以特意吩咐亲兵不要通传。

    贺夫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这孩子长大之后就很少笑了,尤其是这次回京后,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她还真担心他出什么事。

    贺云琛赶紧给贺夫人请安,而后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面无表情地坐在另一边椅子上。

    贺夫人道:“你祖母头疾犯了,你等会去给她请个安,陪她说说话。”

    贺云琛颔首:“孩儿知道了。”

    贺老夫人身体好得很,头疾,不过又是想诓骗他去看那些姑娘的画像。

    贺云琛觉得自己才是犯头疾的那个人。

    贺夫人又道:“娘是特意来跟你一起去的,等会你祖母要是说你什么,你就站在娘身后。”

    贺夫人在清醒时候,待贺云琛很好,贺云琛态度稍缓,主动问:“娘,你用膳了吗?”

    贺夫人叹了口气,“娘吃不下,让小厨房给你炖了鸡汤,等会咱们娘俩一起用点。”

    贺云琛点点头,不自觉地看向门外,贺夫人正想问他在看什么,一个亲兵就提着一个大包袱和一封信来了。

    “大人,东西拿来了。”

    贺云琛本想让亲兵把东西提他卧房去,但突然他视线扫过贺夫人那张瘦削的脸庞,改了话头,道:“拿进来。”

    亲兵赶紧走进来,给贺夫人行礼,而后把东西放桌上。

    “这是什么?”贺夫人很好奇。

    贺云琛道:“是边关一位朋友给孩儿捎带来的吃食,娘,正好你也在,一起尝尝。”

    他把包袱打开,见里面是肉眼可见的包得很厚的油纸包。

    他耐心地一层一层拆开油纸,发现里面还有一堆小油纸包。

    想起江婷一个一个包油纸的样子,他莫名笑了笑。

    贺夫人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悄悄地看了看桌上那封信的署名。

    宋暇,江廷。

    这俩人是谁?

    这信怎么送到了自己儿子手里了。

    贺云琛看着这一堆油纸包有点犯难,难道要一个一个拆开看里面吗?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拆开,免得有些东西放久了就不能吃了。

    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发现贺夫人正盯着那封信。

    他下意识一伸手把信拿了过来。

    江婷这个人,有时候说话喜欢开玩笑,比如上次他给她挑水泡的时候,她突然来了一句“你长得还怪好看的”,把他都弄得吓一跳。

    万一她在信里写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叫娘亲看见就尴尬了。

    贺夫人满心狐疑。

    “这像是别人写给一位叫宋暇的人的信吧,怎么在你这儿?是什么被劫来的密信?”

    她好歹在武将世家待了这么多年,心思不同于普通大户人家的夫人,警惕性还是很高的。

    但这信是被亲兵拿进来的,直接放在了桌上,怎么也不像什么密信。

    贺云琛心里冒出冷汗。

    正想着如何开口解释的时候,贺夫人冷不丁道:“琛儿,莫不是这两人乃亲密之人,你要从中作梗?”

    贺云琛:“……”

    “娘,你话本看多了!”

    贺夫人一挑眉,“你急什么?那你怎么解释这信?”

    她越看贺云琛的反应越怀疑,知儿莫若母,她觉得贺云琛肯定有问题。

    贺云琛扶额,“娘,这事儿我后面再跟你解释,我们先看吃的吧。”

    贺夫人却是不想放过他,“江廷是谁?”

    贺云琛道:“孩儿不知。”

    “宋暇是谁?”

    “不知。”

    贺云琛摸了一个油纸包,拿出来在亮堂的烛火下一照才发现上面用炭笔写着一个字“吃。”

    这字很丑,丑绝人寰那种,毫无疑问是江婷写的。

    他拿起另一个油纸包,上面写的是“煮”。

    看来一个是可以直接吃的,一个是要煮了吃的。

    看着这一堆东西,他眼里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这自然逃不过贺夫人的眼睛。

    贺夫人道:“你不说是吧?咦……这信自己开了。”

    虽然私看人信件是很不妥的行为,但现在儿子的行为更让她觉得不对劲,她实在想知道这信里写了什么。

    兴许是信封被雪水浸润,封口破损了,不用拆开就能看见里面的信。

    贺云琛神色一凝,下一瞬贺夫人就把信抽了出来,一下抖开,眼神凝重地看了起来。

    贺云琛霍然起身,正想把信要回来。

    却见贺夫人脸色变了变,语气有些古怪道:“怎么是一张菜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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