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天, 卜幼莹寝殿里却莫名弥漫着一股冷意,悄无声息地钻进卜幼莹的毛孔里。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血点竟然是传染病。
这下可麻烦大了。
春日宴那日人数众多, 不知可还有其他人与那位贵女接触过, 也不知那位贵女是否也是被传染的。
最关键的是, 她不知此病的传播方式。
这两日她接触的人也甚多, 宫里的宫女太监,还有眼前的邢遇, 尤其是与自己近距离接触过的萧祁墨。
若他?也被传染, 那可真是糟大糕了!
他?平日里每日都?要上朝, 接触的都?是陛下和朝臣,若这个传染病一旦朝他?们散播出去,那国家岂不是.
似有千斤坠猛地压在心头,她赶忙吩咐一旁的邢遇, 令他?去太子下朝的路上等?着, 待他?出来便赶紧将?他?带过来。
邢遇领命离去。
随后她又令婢女将?门窗关上, 脱下刚穿好不久的衣服, 检查自己身上可还有其他?地方有这种血点。
万幸的是, 现在应当是才刚发作起来, 除了肩后, 再没其他?地方出现血点。
当务之急,是要先将?此事告知萧祁墨,让他?令皇城上下早做防范,之后再找御医院商量应对之法。
昨日下了雨,今日天气竟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本应是个适合出去散步的日子。
可即使听?着庭院里的莺鸣雀和,卜幼莹的心也平静不下来, 一直焦灼的等?到近午时,萧祁墨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门口。
只是,他?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好。
眉头深深蹙在一起,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阴云,久久不散。
直至见?到卜幼莹,才将?阴沉的神情稍微收敛了些。
他?抬眸,尽力克制着眉眼间的戾气,出声询问?:“阿莹怎么这般急匆匆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罢,卜幼莹抬手,令殿内的婢女退了下去,顺便关紧了殿门。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随后她走到他?面前,转身将?肩膀的衣裳扯下一些,露出白皙光滑的皮肤,好不诱人。
只是那香肩后面的血点很?是碍眼。
萧祁墨再次蹙紧了眉,指尖轻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疼吗?”
她摇头:“你?还记得春日宴那次,我见?一位贵女脸色不好,便带她先行离席去看御医了吗?”
她将?衣裳拉上来,整理好,转身面对着他?。
对方点点头。
卜幼莹便接着说:“当时她的症状同风寒一样,只是手臂上也有这种密集的血点,像抓挠了似的。”
话落,萧祁墨微微睁眸,一股不详的预感逐渐攀上心头。
这几日阿莹也是得了风寒。
昨日他?还在说有些疾病很?是狡猾,看着症状与风寒无异,其实根本不是风寒。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了。
不过顷刻之后,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眸倏然睁得更?大,左手不自觉扶住身旁的桌面,喃喃了一句“糟了”。
卜幼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仿佛有什么极其严重的事情正在超脱他?的控制,且似乎……
根本无法挽回。
“你?怎么了?”她走上前,搀扶住他?的手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祁墨闭唇未言,低垂的眸中尽是一副黑云压城的架势,眉间的沟壑几乎要拧成峡谷。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
她急得不行:“是不是有其他?人也被传染了?春日宴那么多人,肯定早有人被传染了对不对?”
对方坐了下来,闭眸捏了捏眉心,沉声道:“这两日,朝中陆陆续续有大臣请了病假,理由皆是风寒,未请病假的人里也有几个在咳嗽的,我还以为?只是寻常的换季流感,并未在意,但你?方才一说……”
这下不仅是他?头顶一片阴霾了,卜幼莹也蓦地跌坐了下去,恍如被迎头痛击,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果然如她所料,传染病的速度极快,加之先前又举办了一场春日宴,人群聚集之地更?利于它传播,这才两日,便已有部分朝臣被感染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现下还不确定是何传染病,便已然传染了这么多人,万一陛下也……
她倏地转头,忙问?道:“那陛下和皇后娘娘呢?他?们可还好?”
闻言,萧祁墨叹了声气:“许是体质原因,父皇倒是依旧生龙活虎,只是母后近日也有些风寒之症,还不知是否也被传染了。”
“你?赶紧去派人问?问?,让母后查看自己身上有无血点。”
“嗯,我这就去。”
他?正要起身,卜幼莹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当时给?那位贵女查看病情的是周御医,他?上次说会去翻看医书?,看看有无记载这些血点都?是何疾病,你?也派人去问?问?结果。”
“嗯,好。”他?应下,起身走到门口。
可手刚要抬起,忽听?她又唤了声自己,于是转身:“怎么了?”
她起身走近,圆溜的杏眸里尽是对他?的担忧:“要……日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我怕你?也被传……
话落,萧祁墨弯唇,沉重的眼底露出浅浅笑意。
上前一步将?她拥进怀中,手掌摩挲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道:“我每日都?上朝,即使不来你?这里也会被传染,你?不要想那么多,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和父皇自会处理,你?就好好待在东宫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
她默默听?着,虽然知道只是安慰自己的话,可莫名就是安心了许多。
他?一定会解决的吧?
从?小到大,她和祁颂无论?闯了什么祸,只要找他?,他?便都?能解决。
因此在她心里,一直认为?他?在面对任何事情时都?会不慌不乱,游刃有余的解决。
可卜幼莹不会想到,人总有例外?的时候……
午后,萧祁墨派去昭仁殿的人回禀消息,说是皇后的身上也发现了血点。
另外?,周御医那边也回了话,整个御医院高?度重视此事,正在顷全院之力,寻找此病的来源与相关资料。
在此之前,卜幼莹能做的只有等?待。
在这种生死难测的情况下,她难免格外?思念祁颂。
自那日宫中一别,这几日他?便再没了消息。
她知道,那边盯着他?的人很?多,他?不能送信出去,可眼下这种紧急关头,她自然想与他?见?上一面,万一……
万一以后就见?不到了呢?
……
而与此同时的南方灾区,却是一副与皇城截然不同的天气。
天空中阴雨绵绵,今日又下起了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再这样下去,水位又会上涨,恐怕还会引发第二次洪涝。
萧祁颂的脸同这天气一样,阴郁沉闷,看完水位后眉头便没松过,心情沉重地回了临时住所。
“殿下。”
卫戎仿佛等?了许久,见?他?回来便急忙上前,小声耳语道:“皇城那边出事了。”
他?蓦地侧首,想问?什么却又止住了。
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于是他?与卫戎来到他?们一贯谈话的地方——江水退去的堤坝之上。
自从?发生洪灾后,这里便鲜有人来。
冰冷的堤坝下,是这次洪涝的罪魁祸首。现下江面平静,并无往日发怒时的模样。
不过绵绵雨丝落下,激起数不清的涟漪,自然也激着水位一日比一日高?,不知它何时又将?开始汹涌肆虐。
卫戎撑着油纸伞站在萧祁颂身旁,冷风呼啸着,卷起他?们的衣袂翻飞。
即使周围空无一人,卫戎也依旧压低了声音,道:“殿下,眼线来报,说是皇城内突然出现一种状似风寒的传染病,目前还未统计出具体有多少人感染了此病,但能确定的是,卜小姐也被传染了。”
“你?说什么?”萧祁颂突地握住他?臂膀,睁眼欲裂,“阿莹她如何了?”
“殿下莫急,传染病一事还是卜小姐发现的,她发现得早,目前身体并无大碍,御医院也正在寻找解决办法,而且已知的被传染此病的人当中,并无人死亡,想来应当不会危及性命。”
事关卜幼莹,萧祁颂哪听?得进去这些安抚和猜测,直接丢下一句“启程回上京城”,便转身要走。
卫戎急忙将?他?拦住:“殿下!此处情况不容乐观,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洪灾,我们怎可现在就回去?”
“那你?难道要我放着阿莹不管吗?!”他?怒道。
“可是您回去了又有何用?”
此时此刻,卫戎也顾不得僭越不僭越了,直白开口:“您又不是御医,去了也治不好卜小姐的病。再者,您没有陛下的诏令私自回京,若是让太子发现,定要发难于您,到时候您自身都?难保,还要害得太子妃担心。”
虽说他?的话不无道理,可萧祁颂实在做不到把生病的阿莹丢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更?何况这还是来势汹汹的传染病,生死未知。
于是握拳思虑半晌,他?转身,眸底一如往常地坚定:“卫戎,你?替我留在这里,所有事情你?全权处理。”
“殿……卫戎张了张口,仍想劝他?。
却被他?打断道:“我知道我回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我不能让阿莹一个人面对病痛。”
说罢,不再容属下挽留半句,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冷风卷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走出伞下,逐渐消失在斜风细雨中,颀长的背影似乎一直以来都?如此坚定。
他?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即使会被萧祁墨发难,即使他?去了也不能使她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他?知道,阿莹一定希望自己能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