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女儿终究会长大, 长成振翅翱翔的鹰,苍穹任她翱翔,大地尽她俯瞅, 世间的一切都会在她眼眸。
但?在这之前?, 她需要学会自己飞翔,长出自己的翅膀。
只?有这样, 她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去拿自己的想要的东西。
继承人的位置,九州天下的执掌,那些她所看重的, 她所期许的,都需要她自己去拿, 去抢,他们给不到她手里。
姜贞展颜一笑, “她会做到的。”
“这是当然。”
相豫伸手把姜贞揽在怀里,下巴抵在她额头, “做不到也无妨, 还有我们呢。”
“我们还没老, 还打?得动江山, 收拾得了烂摊子。”
“她若真闯下塌天大祸, 我们替她收场便是。”
相豫低头亲了亲姜贞额头, “没道理收了盛元洲的烂摊子,却不帮自己女儿处理祸事。”
温暖的吻落在自己额头上, 姜贞眸光微动, 抬头看相豫。
四目相对, 她看到男人目光悠远,带着些温柔与?依恋, 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年少时眉目清澈是年龄优势,要赞一句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是欺骄阳的清凌傲气?。
待时光荏苒,三十七/八岁时仍有这样的神态,那便是初心不改,还是曾经?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宁折不弯。
姜贞笑了起?来。
微抬手,手指拂过?相豫俊朗眉眼。
那双眼如今已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不曾被岁月磨得世故颓废,反而因有了时间的酝酿,变得醇厚与?沉稳,是虚怀若谷的让人安心。
她的指腹划过?相豫的眉眼,相豫便也伸出手,与?她十指交扣。
中年夫妻做起?这种动作是左手牵右手,他们是幸运的,年少的激/情与?爱意仍在眼眸。
“世界破破烂烂,咱们缝缝补补。”
男人轻笑着看着她,眉间有千山暮雪,也有缱绻温柔,“且等着吧,阿和不会让咱们失望的。”
姜贞莞尔,“自然。”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骄阳,当她一步一步爬上山巅,当她从山巅跃出到云层,当她从云层中探出,当她俯视大地,将光芒尽洒,将野心昭然若揭——这个世界是她的。
她如此笃定,如此迫不及待。
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群雄逐鹿的中原大地跃跃欲试。
那就试吧,他们在她身后。
相豫与?姜贞的书信被斥卫星夜送到商城。
来时八百里加急,去时仍是八百里加急,书信送到相蕴和手里时,距她写信之日不过?相差十几日。
如此短暂的时间,只?有斥卫往来两城的时间,没有任何他们思考犹豫的耽搁,他们几乎是在拿到相蕴和书信时便做出了决定——他们相信她。
相信她对时局的掌控,相信她的用人用将能力,更相信她可以独当一面,足以应对坐领江东的楚王。
绝对的信任,绝对的重视。
纵观前?朝,没有人在还是继承人之际便能拥有如此信任与?重视。
相蕴和心头一热,笑意从她眼眸慢慢溢了出来。
雷鸣,杜满,葛越,方梨,除了下落不明的兰月与?处理灾后重建的石都外,相军所有将领放下手中事物,星夜兼程奔赴商城,听从这位年轻的执政者的决定。
“拜见公?主。”
众将齐齐拜下。
相蕴和身着戎装,从案几后走出,附身把将军们一一搀起?。
“江东之地,便拜托诸位将军了。”
相蕴和温和说道。
她身上没有咄咄逼人的凌厉,只?有春风化雨的柔和,在铁与?血的世界里,她有些格格不入,但?奇怪的是,她又无比契合这个世界,仿佛她生来便该如此,是战火连天的血腥世界里的唯一一抹亮色。
商溯眉头微动,艳丽凤目亮晶晶,看着世间最绚烂的颜色。
那是闯入他灰暗人生的亮色,如旭日东升,光亮所到之处,将他心头的阴暗照得无所遁形。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很温暖,很舒服,很想再靠近一点。
“相蕴和。”
商溯突然开?口。
相蕴和微侧脸,“嗯?”
温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孤高?桀骜的男人的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
——她在看自己,真好。
“你?一定会赢的。”
迎着春风拂面的视线,商溯笑了起?来,“无论是楚王,又或者是其?他人,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包括我。
我永远是你?的手下败将。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你?会赢。”
商溯道,“一直赢。”
相蕴和弯眼一笑,“借你?吉言。”
“希望我能一直赢下去,从现?在,到九州一统,天下太平。”
这是她除却父母外最大的心愿。
她生于乱世,死于乱世,从生到死,不曾过?一日的安稳日子。
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格外渴望太平的日子,百姓们安居乐业,孩子们得父母依靠,而不是在乱世中挣扎求生,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她所期待的日子终有一日会到来。
乱世终将平定,海晏河清终将降临,那些铁与?血的世界,会远离这片饱受苦难的神州大地。
“出发。”
相蕴和一声令下。
六军齐出。
无数盛军强渡长江,借助夏城为桥头堡,攻向楚王占据的江东之地。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北人善平原会战与?攻城拔寨,水战却是他们的短板,短暂的训练并不足以让他们能在水战上与?楚军相抗,战鼓在擂响,他们却没能像往常一样势如破竹攻入江城。
战争打?得异常艰难。
难到让骁勇如相军都忍不住萌生退却之心——在水上交战,他们的确不是楚军的对手。
“到底是年少气?盛,不过?一点甜头,便能让她居功自傲,竟敢与?我军在水上交战。”
副将看向不远处的战火纷飞,面上闪过?一抹嘲讽,“王上,相军必败。”
楚王眉梢微挑,“相蕴和年龄虽小,但?行事极有其?父母之风,绝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王上的意思是,她是故意为之?”
副将有些纳闷,“耗费如此之多的兵力,她图什么?”
楚王凤目轻眯,“本王说不准。”
“但?本王有一种预感,相蕴和志不在此。”
副将眼皮蓦地一跳,“王上?”
“不急,且再看看。”
楚王微抬手,制止副将的动作,“相蕴和虽有些手段,但?本王倒也不至于怕了他。”
副将稍稍松了一口气?。
——王上如此说话,便意味着心里已有了对策。
“王上英明。”
副将道。
楚王声音微沉:“传令下去,全军戒严,不可对相军掉以轻心。”
“喏。”
副将应诺。
“尤其?是石城与?陵城,更要严密监视。”
顿了顿,楚王又补上一句,“本王怀疑她声东击西,意在石城陵城两城。”
副将心头一惊,“石城与?陵城是江东重镇,我们有数十万兵力把守,她怎么敢对这两个地方有想法?”
“这个世界有她不敢做的事情吗?”
楚王眯眼看着不远处的尸山血海,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若只?是石城与?陵城,那便是江东之幸,可若是其?他主意……”
楚王声音微微一顿,凤目骤然阴冷,“本王谅她不敢。”
“莫说是她,纵然是姜二娘与?相豫来了,也未必有这种胆量。”
“王上,相蕴和究竟想做什么?”
副将有些心慌。
楚王收回视线,“她想要天下一统,九州归一。”
“但?前?提是,她能让本王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楚王极善用兵,一般的计谋根本瞒不住他。”
相蕴和与?众将商议,“我们需要更加天衣无缝的计划,才能将他从江东之地引出来。”
杜满点头,“这是当然。”
“大哥说了,楚王排兵布阵的能力不在他之下,让咱们千万小心点,咱们在应对他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带兵打?仗哪有不谨慎的?”
姜七悦看向相蕴和,“阿和用兵最谨慎了,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她才不会轻易用兵。”
雷鸣很是认同姜七悦的话,“阿和像二娘,聪明又机警,打?着灯笼也难找。”
“不止像二娘,还像大哥。”
杜满强调道:“大哥落拓不羁,阿和心怀天下,不是像大哥像什么?”
大敌当前?,气?氛异常紧张,杜满与?雷鸣的争执引人发笑,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
相蕴和轻酌一口茶,“好啦,我是父母的女儿,自然是像父母的。”
“就是。”
年龄最小的姜七悦觉得俩人分外幼稚。
题外话到此为止,相蕴和重新开?口,“我们先以五万兵力牵制住楚军,随后再遣兵八万,直取石城陵城两城。”
如果?说江城与?夏城是扼守江东之地的咽喉,那么石城与?陵城便是江东之地的脏腑,这两城若被他们所得,便意味着江东之地的大门彻底向他们敞开?。
但?既然是江东之地的脏腑,便意味着楚王在这两个城市里的防守绝对不会少,千年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哪有不放重兵把守的道理?
更别提商溯用兵一向出人意料,兵行险招,天生将才的楚王必然把石城与?陵城时时挂在心上,提防着商溯灵感一现?的突然攻打?,这种情况下,攻打?石城与?陵城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而相蕴和与?商溯的选择,也并非石城与?陵城,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引楚王出江东,在中原之地与?他们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