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之子?哼。”
刻薄的贵公子轻嗤一笑, 十分不屑,“刻薄寡恩之人?,也配与相蕴和结亲?”
不是, 若论刻薄, 谁能比得上您呢?
十个梁王也不是您的对?手。
老仆看了眼商溯,心里腹诽道。
但老仆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 心里虽嫌弃自家小主人?, 但秉承无论小主人?做什么事情,自己都不置一词的职业操守,安静拢手立在商溯身后, 不对?他?的言辞发表任何意见。
骂人?若无人?附和,这样的骂则十分无趣儿, 商溯骂了半个时辰,便闲闲止住话头, 老仆适时捧上茶水,他?轻啜一口茶, 润一润自己的口干舌燥。
“严老夫人?什么时候过来?”
商溯问老仆。
老仆声音暗哑, “严老夫人?已在厅外等候。”
“你怎么不早说??”
商溯斜了一眼老仆。
老仆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您不曾发问。”
“......”
他?迟早要被?怪老头气死。
“请她?进来。”
商溯没有好气道。
老仆应诺而去。
严老夫人?跟随老仆走进花厅。
严老夫人?与严守忠是少年夫妻, 感情甚笃, 早吃肉文海棠废文奇饿群八衣寺爸以六久六三年随严守忠南征北战, 虽无将军之名,却有将军之实, 是位不亚于严守忠的女将军。
后来子女们?接连出?事, 她?才军中离开, 在府上做起?相夫教子的老封君,护着府上为数不多的孩子, 唯恐她?们?再出?事。
那些疯的疯死的死的孩子们?,是她?心口永不会愈合的疤。
而今日,这些伤疤被?院子的主人?再度揭开,鲜血淋漓摆在她?面前,让她?曾经的猜测成为现实——那些事情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敢问小郎君,你有何证据来证明,我儿子与女儿的事情是别人?陷害所致?”
严老夫人?开门见山,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少年郎。
少年锦衣玉带,做世家子弟打扮,但却没有士族公子的脂粉气,反而有种清冽的孤高?阴鸷之气,让人?过目不忘。
这人?是谁?
若是京中权贵之后,她?当见过才对?,但她?对?这张脸全?无记忆,分明是一个从未在京中权贵圈出?现过的陌生人?。
一个不在京都生活的陌生人?却对?她?子女遭遇之事了若指掌,她?与忠哥究竟是多眼盲心盲,才会觉得儿子是为国捐躯,女儿是被?他?们?所累?!
严老夫人?不敢继续往下想。
商溯掀了下眼皮,瞧了眼严老夫人?。
唔,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些,六十出?头的年龄,鬓发已全?白,他?记得这个年龄的贵妇人?大?多保养得极好,远不是她?这副模样。
不过老虽老了些,但瞧上去颇为威严,尤其是那一双微微上挑的目,与京中温和慈爱的老夫人?们?大?不相同,一看便是多年浸染刀与血才会养出?来的锋利。
啧,这么一位女将军,怎么养出?来的子女一个比一个窝囊?
——白瞎了自己的一身好本事。
商溯收回视线,“或许你可以听?听?他?们?的话。”
老仆领来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严老夫人?眼皮倏地一跳。
这不是四皇子身边的人?么?又或者是朝中权贵之子的扈从?怎么被?少年抓到这里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严老夫人?抬头看商溯。
少年嘴角噙着讥讽的笑,似乎在看什么好戏。
严老夫人?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商溯手指轻扣案几,“说?吧。”
“四皇子不喜茜娘舞刀弄枪,唯爱侧妃温声软语。”
四皇子的亲卫战战兢兢道,“王妃在不曾为四皇子生下一男半女,并非王妃的缘故,而是四皇子与侧妃之故。”
“王妃曾有过好几次的身孕,但刚刚足月,便突然流产。”
“那时王妃年轻,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四皇子拦着不许,说?王妃习武,孩子没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怪不到别人?头上。”
“一派胡言!”
严老夫人?喝道,“茜娘嫁给四皇子,便鲜少再提刀枪棍棒。”
“再者,她?知晓四皇子不喜她?习武,又怎会做四皇子不喜之事?”
“老夫人?明鉴,王妃是死在四皇子手里的。”
亲卫哆嗦了一下。
严老夫人?肩膀微微一颤。
亲卫继续道,“王妃难产之际,四皇子正在与侧妃寻欢作乐,误了请医官的时辰。王妃苦苦挣扎十几个时辰,到底没能熬过去,一尸两命,撒手西去。”
“为何茜娘不告诉我!”
严老夫人?勃然大?怒,“王府离将军府不过半个时辰路程,四皇子不喜她?,难道将军府还会见死不救?!”
“老夫人?,王妃告诉您,您又能怎样?与四皇子和离吗?”
亲卫畏畏缩缩,小声开口,“老夫人?只有天家皇室休妻,没有王妃和离的规矩。”
严老夫人?如被?人?扼住脖颈,瞬间失去所有声音。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女儿临终之际的场景,她?会拉着陪嫁的手一遍又一遍交代,不要将她?难产的事情告知父母,让父母难做。
她?会说?他?嫁入皇家是尽忠亦是尽孝,如今她?身死皇城,也算忠孝两全?,不负她?父母的一生英名。
严老夫人?脸上血色瞬间褪色一干二净。
商溯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十分讨厌这种愚忠愚孝的故事。
严老夫人?身体晃了晃。
她?木然转动眼珠,看向几乎想将自己缩到地下的亲卫,衣袖微动,骤然出?手。
“老夫人?——”
亲卫大?睁着眼,身体无力倒在地上,他?甚至没能看清楚,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夫人?是用的什么武器要了他?的命。
商溯啧了一声,“夫人?虽老,可身手不减当年。”
“唔,彩。”
商溯抬手鼓掌。
花厅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
您消停会儿吧!
老仆沙哑开口,“老夫人?,节哀。”
“我早该知道的。”
严老夫人?拭去赤金簪子上的血迹,将簪子重新簪在发间,“茜娘洒脱豪迈,生平最爱笑,可自她?嫁入皇城,她?的笑便越来越少了。”
“她?从来不喜欢这个地方,更?不喜欢胸无大?志的四皇子。”
她?喜欢的,是能与她?纵马天下的少年将军,而不是脂粉堆里的纨绔皇子。
但帝王一声令下,她?只能嫁,带着将门虎女对?大?盛的忠心,嫁给她?不喜也不喜欢她?的人?。
——是将门之后的身份害了茜娘。
严老夫人?闭了闭眼。
未淌出?来的泪被?她?生生咽下去,她?掐了下掌心,深吸一口气,缓缓调整气息。
半息后,她?终于调整好情绪,缓缓睁开眼,看向另一人?,“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告诉老夫人?,大?郎并非死于敌军之手,而是、而是有人?故意害他?。”
“老夫人?,二郎死得冤枉。”
剩下几人?惊悚开口,“三郎至死都在等援军,他?以为只要自己撑下去,便能到援军,与他?并肩作战,大?破朱贼。”
“可他?没有等到,他?万箭穿心而死,尸首被?朱贼所获,死无全?尸,挫骨扬灰。”
“老夫人?,四娘的悲剧,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是那些人?见死不救,四娘才会被?叛军所得,被?害得疯疯傻傻。”
“老夫人?,您、您救救二娘吧。”
“二娘快熬不下去了,可她?不敢声张,因为老将军本就被?天子忌惮,她?不敢再让老将军为她?得罪权贵,让老将军更?不被?权贵士族所容。”
“老夫人?......”
“老夫人?——”
“老夫人?!”
一声又一声,仿佛是一柄又一柄的锋利刀子,狠狠插/向严老夫人?的心窝,让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夫人?面无血色,再不复初来花厅时的威严肃穆,她?不再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也不是将军府的老夫人?,而是一个眼睁睁看着子女们?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可怜可悲的母亲。
极度悲伤自责中,严老夫人?看向商溯,“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
“难得你还能保持理?智,不错。”
商溯微挑眉,懒得与人?绕圈子,“我只问你,是效忠一个薄凉狠辣又昏庸的帝王,还是投降相豫?”
“你若愿意投降相豫,我可以把你们?送出?京都,让你们?去——”
“可笑,大?盛天子并非明主,难道相豫便是救世之人??”
严老夫人?冷声打断商溯的话。
商溯懒懒出?声,“他?是不是救世之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严守忠已出?征半月有余,若月底他?仍不能传回捷报,你便会被?皇后请去宫中小住,名为作客,实为人?质。”
严老夫人?脸色微变。
少年猜错了。
不是月底,而是现在——她?今日出?府之时,便有消息传来,皇后有意请她?去宫中。
“我的话已经带到,降还是不降,你自己拿主意。”
商溯啧了一声,“不过我劝你快些拿主意,因为你几个子女里,数严三娘心中少算计,聪明之人?尚死得如此惨烈,直率之人?又如何独善其身?”
严老夫人?身体一僵。
“多谢郎君直言相告。”
严老夫人?缓缓起?身,“背主投降乃人?臣大?忌,郎君容我再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