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一声, 烟花在商溯脑海炸响,将他大脑冲击得再无一物,只剩下相蕴和的声音在轻轻回响着, 一声又一声叩着他的心门——
“三郎, 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模样。”
“三郎,你能做得到吗?”
他做得到?。
他当然做得到?!
他可以永远保持现在的模样, 一身傲气欺骄阳。
他可以永远如初见时的那样, 一身棱角不被世俗所打磨。
他可以永远永远做她心中?的三郎,哪怕被世人不喜,被世人厌弃。
“我当然做得到?。”
没有?一丝丝犹豫, 商溯脱口而出。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踏入一个怎样的世界,昳丽凤目看着相蕴和的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她喜欢不经?雕琢的他。
她喜欢不需要做任何改变的他。
她喜欢的——是现在的他。
商溯突然便笑了起来。
他的确拥有?了全世界。
在遇到?她之?后, 压在他头顶的阴霾逐渐褪去,星河与阳光开始试着照进他晦暗无光的人生。
贫瘠乏味的人生迎来生机, 绿色悄然吐出新芽。
绚烂的花儿非一日才能长?成, 但?当他注意到?时, 他的人生已是鲜花着锦的锦绣繁荣。
“相蕴和。”
他唤着她的名?字, “你喜欢我什么样子, 我便做什么样子。”
“什么人情世故人情往来?我统统不在乎。”
垂眸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亮晶晶,一如照进他人生的星光, 于是他笑了起来, 慢慢说出自己的话?, “我在乎的,是你。”
这样的话?难免有?坦露心意的意思, 他本该斟酌再三再开口,可不知为何,当他看着她的脸,看着那张已褪去曾经?的稚气的精致眉眼时,他的话?便藏不住了。
喜欢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又不是玩政治的那帮人,主打一个城府极深,心思从不暴露。
他显然不是那种人。
而相蕴和也不希望他变成那种人,所以他做自己便好。
一个心思单纯言辞直率的三郎。
“我知道你在乎的是我。”
相蕴和莞尔一笑,“一直都知道。”
若不是知道,又怎会如此精准拿捏他?
被偏爱的总是会有?恃无恐,这句话?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放下茶盏,她冲商溯勾了勾手。
“三郎。”
她唤他,“过来。”
“?”
他俩的位置不是挺近的吗?还过去做什么?
商溯有?些迷茫,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敛着衣袖,向相蕴和身边走过去。
其实他俩的距离真的很近,中?间隔着一张小几,他长?腿一跨,便来到?她面?前。
扪心自问,这个距离着实有?些近,他虽一身反骨,瞧不上世俗礼仪,但?对于该有?的男女之?别与男子对待女子的距离态度上却极为守礼,绝不是轻浮孟浪之?人,当他与相蕴和的距离有?些近,他便稍稍退了半步,保持着一个较为安全也较为合适的位置。
只是因他是站着,而她是坐着,他还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着淡淡的阴影,而她也饮了酒,那浅浅的睫毛阴影下便泛着微微的红,在宫灯的映照下格外诱人。
与那抹截然不同的是脖颈,不曾被阳光暴晒过,所以仍保持自己原本的颜色,细腻如脂,洁白如玉,顺着料子探进锦衣华服里,藏着自己的一身皮相。
商溯喉结微动,莫名?觉得嗓子有?些干。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他立刻移开视线,不敢再去看相蕴和的脸。
“叫我过来做什么?”
他问相蕴和。
回答他的是相蕴和的一声轻笑。
像是在笑他在某种事情上的迟钝,又像是被他过于避嫌的动作逗笑了,总之?她在笑,笑面?前的他。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笑,他听着却觉得有?些耳热,忍不住侧目回头,重?新看向相蕴和。
那人的芙蓉面?上是明?晃晃的笑意,一双杏眼弯弯的,越发显得温柔无害,而那双因擦了口脂而有?些过于鲜红的嘴,此时也微微翘着,在烛火的映照下,莫名?有?些勾人味道。
商溯眼皮轻轻一跳,立刻移开视线。
“你笑什么?”
他不敢去看相蕴和的脸。
“我在笑你。”
相蕴和回答得很快。
说话?间,手已伸了出来,攥着商溯拢在衣袖里的手,一下子把他拽到?自己面?前。
面?前的男人显然没有?任何防备,更不曾设想她竟会做出这般动作,落在她面?前时坠了坠,险些碰到?她鼻尖。
于是他连忙往后撤,试图与她保持安全距离——对于他来讲,这样的距离显然果然亲密,甚至过于不安全。
鼻尖险些相触的那一瞬间,商溯大脑一片空白,只看到?相蕴和的脸在他眼前放大,黑湛湛的眼眸里清楚映着他的脸,那张因距离过近而陡然涨红的脸。
“砰——”
“砰——”
“砰!”
心脏在狂跳,仿佛随时会跳出胸腔。
他努力克制,但?这种东西完全不可能被克制。
尤其是当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脸上时,他的心跳便一发不可收,像是被人攥起来抛到?高空上,耳边与心间只剩下尖叫。
“你做什么?”
商溯彻底慌了,“你醉了?”
他挣开相蕴和的手,触电似的逃开。
明?显是醉了。
如果不是醉了,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大意了,不应该让旁人敬她那么多酒的。
她的酒量虽好,但?一盏一盏喝下去,身体也会受不了,以至于醉得神志不清,做出这种近乎孟浪的事情来。
在趁人之?危与克制自己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克制,尽管他很难克制,紧绷的弦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与相蕴和保持距离,避免自己的动作或者语言之?上唐突她。
那是他心头的一抹皎皎白月光,他怎能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不至于龌龊到?这种程度。
慌乱间,商溯推开相蕴和。
相蕴和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明?早已不是少年?,行为却还如此青涩,这些不该出现在他这个年?龄身上的事情,出现在他身上且又无比契合。
——她喜欢他的这种反应。
这意味着他没有?与女人亲密纠缠过的任何经?验。
世家?大族在族中?男人成婚之?前塞美妾的行为,在他这里完全行不通,一如他出身世家?却极为讨厌世家?一样,他讨厌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规矩,从不遵循世家?的生存法则。
他依着自己性格与喜好生活着。
一如初见时他与她投缘,便一而再再而三帮她一样,他做事不问结果,只问喜好。
相蕴和笑了笑,不给商溯挣脱自己的机会。
他挣开了她的手,她的手便落在他衣襟处,轻轻一扯,便又让他被迫俯下身。
这一次的距离比刚才更危险,而他的衣服也被她拽得松松垮垮,露出一截修长?脖颈与质地极好的里衣,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明?明?暗暗。
“你......”
面?前的男人有?些无措。
他似乎以为她醉得狠了,做事没有?法可言,想推开她,又怕自己下手太重?,所以只好僵持着,一只手攥着她胳膊,阻止她的动作,另一只手掩着自己的衣襟,不至于让自己的衣服被她扯下来。
“相蕴和,你醉了。”
男人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她,“你松开我,我唤你的宫女来,让她们送你回殿。”
声音很轻柔,语气也轻柔。
仿佛在他面?前的人的确是酒品不好的醉鬼,所以他只好无奈地由?着她,又耐心地哄着她。
可那微红的耳尖与近乎红得滴血的脸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不止在哄着她,也在一遍一遍克制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如果他还是人的话?。
这样的反应着实有?些好笑,于是相蕴和便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让商溯越发无措,甚至攥着她手腕的掌心也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诉说他的紧张与窘迫。
相蕴和见好就收。
不能把人逗太狠,逗太狠了,便不是孟浪,而是强抢民男。
目前的她没有?那种兴趣。
作为新朝继承人的她,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郎君。
主观来说,这位郎君不会有?明?面?上的身份,终其一生,他只是她的入幕之?宾,仅此而已。
以女子之?身掌权本就不易,若再弄出一个王夫来,便更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她不想冒这种险,所以哪怕那人是商溯也不行。
相蕴和松开手。
衣襟被松开,商溯万丈悬崖走钢丝的心这才落了地,抬手连忙整着衣襟,靴子却忍不住往后退。
——他怕相蕴和突然又发酒疯,一把把他薅过去。
他虽不精于功夫,但?好歹也跟着名?师大家?学过几日的花拳绣腿,不至于被人一拽便拽走,像是被扯了线的风筝一般任人摆布。
可拽他之?人是相蕴和,一个吃多了酒如今思路不大清晰的相蕴和,他的反抗动作便会变得很有?限——因为怕伤了她。
醉酒之?人没有?理智可言,动作上也不受自己的控制,若他大力挣开她的手,势必会让她摔在地上,地上虽铺了锦毯,地底下又烧着地龙,冬日里摔在地上也没甚可怕的,但?相蕴和到?底是相蕴和,不是皮糙肉厚的武将们,她掉根头发他都会心疼,又怎能让她当着自己面?生生摔在地上?
断然不能。
所以才会有?方才拉扯拉锯,显得他有?些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