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卫恼火归恼火, 但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不然延误了军情, 他和楚弢都扛不起, 所以看完信的第一时间,他就派了身边一个曾见过楚弢的小将快马去汝州报信,免得再横生枝节。
楚弢看到甄卫派来的人便知道第三封信里的内容都是真的。
完了, 他又中陈云州的奸计了。
楚弢苦笑,自己一把年纪了, 玩心眼子还玩不过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说出去都惹人笑话。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赶紧带兵北上支援。楚弢按下心里的苦涩,连忙下令全军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发。
副将一听便明白第三封信是真的,京城危矣。
他犹豫片刻,单独见了楚弢:“将军, 末将认为,咱们不能回去。”
楚弢皱眉看他:“你想抗旨?”
副将连忙说:“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我们现在这么退了, 即便留两万人在汝州, 恐也守不住,就算汝州能坚持一阵子, 但甄统领也带兵北上了, 北方的门户大敞着, 庆川军随时可挥师北上, 占领北方大片的土地,直逼京城, 即便咱们回去守住了京师,这天下也已大半落入陈云州之手。”
到时候他们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楚弢如何能不知道这点?
这也正是他一直对第三封信生疑,甚至在心里期盼这是陈云州的又一次阴谋,高昌人并没有打到宣州。
“如果京城沦陷,皇上、宗室、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还有众多官员、将士的家眷都落入了高昌人手中,你觉得高昌人会止步京城,不会再继续南下吗?到时候,我们楚家军的后勤辎重、粮草兵器补给从何处来?单凭我们又能支撑多久?”
楚弢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我们只能回去,保住京城,打退高昌人,再一点一点重新往南推,收复失地,否则即便咱们固守汝州,也坚持不了多久。”
副将被他说得沉默,半晌苦笑道:“是,将军。”
当天下午,楚家军只留了两万人驻守汝州,其余将士全部北上。
与此同时,郑深他们也从庆川到了田州。
站在田州的街道上,郑深深有感触,对陶建华说:“江南不愧是富庶之地,哪怕久经战乱,仍如此繁华。”
“是啊。”陶建华也有些感慨,“当初杨大人被调到江南,后来战乱断了音讯,也不知他如今去了何处?”
离开庆川时,杨柏川还说请他们有空到江南玩。如今倒是实现了,可以故人已不知去向。
郑深跟杨柏川没什么交情,只随口安慰了一句:“有缘总会遇到的。前面那么多人在干什么?”
前面围了一大群人,说是杂耍吧也不像,而且也没瞧见卖东西的。倒是入口的大门,朱红色的,异常高大,待走近了一些,他们看清楚了门口柱子上缠绕的金龙。
胡潜眯眼看了几息:“这是大岳的皇宫吧。”
看这造型跟皇城有些相似,不过不如皇城精致、磅礴,有点东施效颦的感觉。
不过不管怎么说龚鑫也算一代枭雄,霸占江南数年,曾一度逼得楚弢大军毫无还手之力。
这地方哪怕粗糙了一点,但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宫。
对这样的皇宫,为表正统,打倒他的势力通常是两种处理方案,一种是拆掉推平,另一种是改造为行宫或是直接接收为自己的皇宫。
但田州这个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这两种处理方案。
大家走到队伍末尾,陶建华好奇地问:“这位先生,你们这是在?”
那中年文士侧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几位是外地来的吧?咱们进去参观大岳皇宫,一个人一百文钱的门票钱,如果想在里面过夜,再交两百文,不过得自带被褥进去。”
什么东西?
几人对视,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哪怕大岳亡了,龚鑫死了,可皇宫始终是皇宫,哪有让人随意参观的道理?
陶建华代大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这……合规矩吗?”
那人哈哈大笑:“这是田州知府衙门弄的,门口的告示上落着新任知府的大印呢。好多别的州县的人听说了这事,都特意跑到田州来逛这大岳皇宫,我也给我几个朋友去了信,不然万一晚了,赶不上就亏大了。”
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小声。
陶建华疑惑地问:“先生为何如此说?”
那中年人可能觉得排队也是排队,颇为无聊,压低声音多说了两句:“这可是皇宫,岂是能随便参观的?等天下……肯定不会让咱们进去了,估计其他人也是抱着这种想法,所以才赶紧来的。”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毕竟皇宫内院,哪怕是位极人臣,那也不是能随便进的。
陶建华连京城都没去过,这次能参观皇宫,对他而言很是稀奇,他咳嗽了一声,冲郑深他们挤了挤眼睛:“这位兄台说得有道理,时候还早,咱们也去逛逛?”
郑深和胡潜随意,其他几人倒是很感兴趣,于是大家决定也排队交这一百文。
排了一刻多钟才排到他们,进门时,守在门外的衙役收了钱,从一个本子上撕了一张票给他们,还在上面写了“十八”两个字:“票据收好,出门也要验票的,这是今日的票,不得弄虚作假,一旦发现有人逃票或是没买过夜票在里面过夜,通通抓进大牢!”
这下连郑深和胡潜都觉有些新鲜了。
几人拿了票,顺着人群进了大门,陶建华啧啧道:“你们看到没?那个装钱的大箱子,都快装满了,我感觉他们这一天要收几百上千贯钱啊。”
一个人一百文,十个人就是一贯。
瞧这排队的长度,今天怎么也有个几千人啊,真是无本的买卖,赚大发了。
郑深含笑点头:“确实赚得多,不过这钱也不是谁都能赚的。”
像这种在皇宫门口收费的行为,除了官府,谁敢干?又不是不要命了。
陶建华点点头:“也是,这田州知府胆子也够大的啊。不过我感觉这事怎么像大人所为呢?”
郑深瞟了一眼,心说,你才看出来吗?
这样异常的手笔,大胆又出人意料的行为,也只有他们家大人能做得出来。而且哪怕不是大人的主意,也必定经过大人允许的,否则借田州知府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既然花了钱,一行人兴致勃勃地逛起了大岳皇宫。
不过他们这群人也都算是有些眼界的,逛了一会儿,便觉没什么看头了,因为这皇宫就是个空架子,里面能搬动的东西都搬走了,空荡荡的,只剩房子、柱子、地板、假山这类搬不走的东西。
偏偏一群读书人还傻得很,跑到湖边听一个说书先生讲什么这是当年梅妃一舞震龚皇的地方,还言之凿凿地说哪个宫殿是哪位美人在住,当初那美人是何等的国色天香,迷得龚皇神魂颠倒。
郑深一行听了几句,摇摇头,走了。
陶建华撇嘴:“算了,这龚鑫的皇宫没什么好看的,走吧,回去了。”
也就一群傻书生听得津津有味,他都要怀疑那说书先生是官府安排的托了。
几人穿过人群,迅速出了宫,直奔衙门。
陈云州看到他们,挑眉笑道:“听说你们两个时辰前就进宫了,这是去哪儿逛了?”
陶建华哈哈大笑:“大人,我们路过龚鑫以前建的那个皇宫,进去转了一圈,里面除了房子、凉亭、回廊还有搬不走的假山石头,什么都没有,一群傻子还逛得津津有味。”
“我让人搬走了。”陈云州淡淡地说。
陶建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道:“下官就知道是大人的手笔。”
陈云州不在乎这个被他们知道,笑问:“你们觉得开放这个皇宫如何?”
几人愣了愣,还是胡潜先开口:“挺赚钱的。”
一天一百贯,那一年就是三万多贯,知府一年的薪俸也不过一百多贯钱,其他人更低。
单是这座皇宫的参观费都足以养活田州上下的官员,还能有些剩余。
陈云州笑问道:“那你们觉得在全天下推广,一个州弄一个收费参观的地方怎么样?”
“大人,这多了就不值钱了。”陶建华低声说。
陈云州笑了起来:“又不只是皇宫,还可以弄些其他有特色的嘛,将价格再提高一点,专供有钱人进去游玩。”
其实这个大岳皇宫也没什么看头,里面值钱的玩意儿都没了。而且龚鑫才称帝几年,这座皇宫也没任何历史底蕴可言,但架不住民众对皇宫好奇,那些有点钱的土财主、文人为了显摆也花这个冤枉钱,更何况里面还有各种艳俗的八卦流传,在这匮乏的古代来说,可不是一个奇观。
郑深几人都被陈云州的奇思妙想给震惊了。
笑了笑,郑深道:“大人这提议不错,若各地都有,几十个州府,一年就能收入上百万贯钱,何愁没有军费?不过此事还是稍后再议吧,大人,属下一路走来有所感,因此有个提议。”
陈云州看向郑深说道:“先生请讲。”
郑深拱手道:“大人,如今我们已经拿下南方十八个州府,地域广袤,人口有数千万之众,但各项法令还延续旧朝,更重要的是,南方诸州因近几年的战乱,科举停止,许多文人雅士无出头之日。如今南方已定,科举选拔当提上日程。”
“一来,可为大人选拔人才,二来,可让天下寒窗苦读数载的文人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从而取得文人的信任和拥护。”
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但书生的笔杆子也是非常有力的。
而且这天底下的文人众多,同乡关系、同门关系、师生关系等等将他们扭成一股绳,这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陶建华也想到了这点,赞同道:“郑大人说得是,如今南方已平定,当重开科举,选拔天下能人为庆川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