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孙坚孙文台?”一张清瘦的脸却显得格外精神,颌下一缕长须随着说话一动,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蔼,但那双小眼睛却让人感觉到他无时无刻不在观察注意着你。
孙坚挺了挺胸膛,抱拳行礼道:“前军司马孙坚见过将军大人。”
“唔,看来朱大人说得不错,文台果然是员虎将啊!来,来,坐!”新任的车骑将军个子显得有些瘦小,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一举一动无不流露出特有的风姿。
“谢大人夸奖,孙坚愧不敢当。”在并不熟悉的张温大人面前,孙坚虽然爽直但也有所保留。
“不用客气,我和朱大人都是多年的老友了,他是你的老上司,他看中的人不会错,否则他不会向我推荐你。”张温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十分有力。
“不知大人招卑职来有何吩咐?”孙坚直接问明来意。
“嗯,文台果然是个爽快人。”张温站起身来,慢慢的在大帐里踱起步来,“明天就要启程前往槐里,董卓和周慎将会在那里和我们汇合,鲍鸿也都作好了准备,文台,你对此仗有何看法?”
见自己顶头上司问起,孙坚倒也不敢怠慢,略一思索便答道:“回大人,此次我方人马超过八万人,而且战斗力也强于叛匪那帮乌合之众,又有大人您坐镇指挥,取胜应在情理之中。”
“哦?我听说三个月前皇甫大人率领的部队也不下六万人,张温虽然不敢妄自菲薄,但自认在军事上却不敢与皇甫大人相提并论,为何文台如此肯定?”张温笑了起来。
“这个,”孙坚稍一犹豫,随即便接着道:“皇甫大人上次出征其实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苦衷,大人也许知道,皇甫大人自从担任冀州牧后一直呆在邺城,根本未曾回过槐里,而原左车骑将军部的许多老人也都被撤换,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新人,他们对军事缺乏经验,训练松懈,流于形式,而恰恰此时部队又补充了相当数量的新兵,致使部队战斗力急剧下降,皇甫大人接手不过几天,朝廷便要求马上出兵西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凭那帮未经训练的士兵就想打胜仗,实在是太为难皇甫大人了,更何况担任后军的鲍鸿``````”
说到这儿,孙坚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顿时打住了话题,虽然对新任的上司的坦诚十分钦佩,但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还是有所保留更为明智一些。
张温会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身处朝中要职的他了解的内幕远比孙坚更多,甚至连鲍鸿为何敢如此大胆抗命不遵的内情也十分清楚,虽然内心也很为皇甫嵩鸣不平,但久处官场的他知道就凭自己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足以对抗鲍鸿身后那帮人的,此时此刻还不是追究以前战事的内情的时候,他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再作过多的纠缠,这也不是他的责任。
“那文台对这次西征有什么打算呢?”张温换了话题,令孙坚松了一口大气。
“卑职有些愚见,仅供大人参考。现在已距离年末不到两个月,右扶风乃至凉州都已逐渐开始转冷,而羌胡叛军亦已骚扰右扶风多时,后勤粮草也已消耗得所剩无几,而天气转冷后,后勤困难加剧,估计叛军也想到了这点。若是大人要求稳,只需步步为营,稳步进逼,卑职推测一个月内叛军定会退出三辅地区,年末之前必会退回凉州西边老巢越冬,待来年天气转暖后再卷土重来。”孙坚话里有话。
“若是我不想求稳呢?”张温何等人,岂会听不出孙坚隐含的话语。
虎目生光,孙坚泛红的脸精光闪烁,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嘿嘿,那就是求狠!”
“何谓求狠?”张温站住了身形,目光紧紧盯在孙坚宽大的面颊上,兴趣盎然。
“其实也很简单,手段略略变化一下罢了。”孙坚胸有成竹的抹了一把下颌的短须,“羌胡叛军以骑兵为主,但其中的汉人部分却主要是步兵。此刻他们都已在凉州东部各郡县以及三辅地区扫荡了快一年了,叛军上下肯定都想迅速返回老巢,我们眼下可以迅速跟进,牢牢咬住他们,若是敌人机动骑兵部队则以防御围剿为主,若是敌人步兵,则可大胆进行穿插包围,此时他们已没有多少战意,定可收到奇效。”
“唔,好计!文台,依你之见,我们可否趁势直杀叛军老巢,一举解决西北边患这个老问题,来个一劳永逸呢?”张温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想法也更远。
轻轻摇摇头,孙坚叹了口气才道:“大人,其实您的想法我们都想过,但摆在面前的现实不容许这样做,因为这样一来有可能让我们陷入困境,甚至重蹈覆策!”
“哦?何以见得?”张温慢慢解下头上的头盔,仔细抚mo着上面的盔缨,缓缓问道,语气听不出任何倾向。
“这话说来可就话长了。这羌胡之乱其实自本朝建国以来边有,历经多次征战,特别是段颍(字纪明)、张奂(字然明)、皇甫规(字威明)三位将军号称凉州三明,多年来强力镇压,屡破各羌,其势已大衰,但其根源却始终未得解决。每朝囚徒罪犯均发配凉州边地,人口日多,而地不见增,汉人与当地羌胡人对熟地的争夺日趋激烈,加之所用官员措施不当,矛盾加剧,遂酿成此变。羌人与鲜卑混居以后,经多年的休养生息,两族力量都得到迅速恢复和发展,在具备了一战的能力之后,这叛乱也就不可避免。”
“此次叛军入侵三辅多时,气势已衰,我军则是以逸待劳,以新锐之师击疲惫之旅,故胜算极大,但一旦反攻入凉州西北部,比如北地、金城、武威等郡县内,叛军就相当于回到了家乡,其兵力补给均可得到迅速补充,而此三郡虽名义归属大汉朝廷,但大人也知道,多次省并内迁后,这些地区仇视反对朝廷的力量其实已经达到了相当规模,我们一旦进入这个地区不但后勤保障困难,情况也比较生疏,一旦引发矛盾,反而很有可能反胜为败。”孙坚侃侃而谈,将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
一席话有理有据,说得张温心悦诚服,连连点头。他本是世家出身,积官至司空,此次出派为车骑将军既是一个莫大的机会亦有相当风险,若胜,自然升官晋级,荣耀无比,若败,那风光一时的皇甫嵩便是先例在前。
来此前,他便专程请教自己的好友前右车骑将军现任河南尹的朱儁破敌方略,可战场情况千变万化,而朱儁本人亦是久未临前线,对前线情况亦不了解,未敢擅言,不过好友请教,朱儁倒也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将原来自己的得力手下孙坚推荐与他,要他多听孙坚之策,必可履险如夷。
孙坚之名张温以前亦有所闻,但毕竟未曾有太多接触,如此重大战事他也不敢随意轻信朱儁一家之言,所以才有今晚这一试,人如其名,果然名不虚传,让张温大感放心。
“文台之言正合我意,倘若方才文台迎合本官说些违心之言,倒会让本人感失望了。”张温表面未露声色,居官多年让他已经练出了一副泰山压顶不变色的表情,巧妙的一句话却让孙坚摸不清其内心所想。
“此乃孙坚一管之见,亦是孙坚肺腑之言,请大人斟酌。”孙坚起身再次行礼。
“本官明白你的心意。”
帐篷里陷入深深的沉寂。
孙坚回到自己营中,季流与程普早已迎上前来。
“主公,张大人招你去究竟有何事?”稳重的程普一直随孙坚进到大帐内才开口问道。
“是问了一些我军的情况,另外问了一些我对出征的看法。”孙坚解开沉重的甲胄,取下帽盔,坐回帅位,似乎还在回忆当时的情况。
“哦?看来我们马上就要出征了。”程普点点头道,帐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嗯,大概我们原来的右车骑将军部要作前军,张大人率领的禁军作中军,董周二人作侧翼接应吧。”孙坚仔细的分析着在张温帐内主帅的一言一行。
“也好,让战斗早点来更好,咱手中这把蛇矛也是好久没沾过血腥味了这次可要好好把握机会。”搓了搓手,程普露出向往的神色,就如同久未沾酒的酒鬼突然闻到烈酒的芬芳一般。
“鹏博,你手下训练得怎么样了?”没有理自己心腹流露出的嗜血的模样,孙坚却和蔼的问旁边的季流。
“已经准备就绪,大人放心好了,绝不会给大人丢脸。”季流脸上流露出坚强不屈的气势,一双豹眼深深的望着主帅。
孙坚满意的点点头,“好,不愧为孙某的手下,上阵可不要软脚啊。”
季流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笑了一笑。真是可笑,出身入死也有好几次了,手下怨魂野鬼也有十数人了吧,却还被人看作初出道的雏鸟。
这沉静的笑容让孙坚看得心中一动,为什么这小子偶尔露出来的气势总让人感觉他并非初上战场的新手呢?还是自己多心,有些疑神疑鬼了呢?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转冷,但队伍的行军速度却丝毫未受到影响,无论是孙坚所在的原右车骑将军部,还是张温率领的禁军都表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一路翻山越岭,仅仅用了不到十天时间边从弘农郡的渑池赶到了右扶风治所槐里,完成了与董卓部和周慎部以及鲍鸿部的汇合。
一时间,集结在槐里的军队已经猛增至近八万人,铺天盖地的营帐连绵几是里地,显示出一场大会战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