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燕国皇城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无论是街上叫卖的小贩,亦或是一旁嬉闹的孩子,都能让王诩心情变好。
踩在薄薄的一层积雪上,王诩享受着那种嘎吱嘎吱的感觉,他正在去往教坊司的路上,虽说这种小事不必他这位秦王亲力亲为,可是对于他来说,家仆就应该如同自己的家人般可靠,还是自己来把关比较放心。
王诩正想着事情,不料那群打闹中的一个孩子没注意,猛地撞到了王诩身上。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孩子的衣领,只怕这孩子今年过年就要少两颗门牙了。
“嗯,对不起。”刚刚还惊魂未定的小男孩揪着衣角,“我不是故意的。”
“真有礼貌,娘亲教你的?”
王诩笑着揉了揉小男孩的头。
这男孩虽说衣着朴素了些,但是生得虎头虎脑,倒是颇为可爱。
“不是,是隔壁的萍儿姐姐教我的,不过她前几日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官认了亲,似乎成了闺阁中的小姐。”小男孩回忆着说道。
“那还蛮有福气的。”王诩笑了笑便准备离开。
他却见小男孩似乎鼓足了勇气,牢牢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小声嘀咕。
“大哥哥,萍儿姐姐很可怜的,以前据说他父亲是兵士,可是前几日传回消息来说他战死沙场了,萍儿姐姐为了葬父才决定卖身,可是不成想半日时间便有一个大官派人来认亲,硬说她是大官失散多年的女儿。”
那小孩生怕王诩不信,都要急哭了,“与其说是认亲,倒不如说是抢人,硬是把萍儿姐姐给掳走了。”
王诩皱了皱眉头,“还有这事?”
“千真万确,我亲眼见到的。”男孩点了点头,“不过那大官衣着不凡,萍儿姐姐应该能过上好日子吧。”
“那你为什么愿意把这些讲给我听呢?”王诩对于小朋友总是特别有耐心的。
“我感觉您不是一般人,有股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我只在那些远远瞧见过的大官身上感受到过一点,但他们那种感觉还远远不及大哥哥。”
说着说着,小男孩低下了头。
“跟您说这些也只是奢望您若是能见到萍儿姐姐,可以代我们这些泥水巷的娃儿们跟她问一声好。”
“只是这样,不知道会不会麻烦大哥哥。”小男孩的脸都红了,这是他第一次跟陌生人提出这些要求,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王诩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
“好,我答应你。”王诩抿嘴一笑,“你那位萍儿姐姐长什么样子?”
“她很好认的。”小孩见要求被应下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他张着小手比划着,“她的脸颊有一小片胎记,就像晚霞一样,特别漂亮。而且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就像是一汪水,这在全大燕都很少见。”
“好,我记下了,如果有了消息,我会来告诉你。”
“大哥哥真好,哎,您等等!”
只见男孩在仅有的一个小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了一枚极小的碎银子,如同一阵风似的跑到一旁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旁边,买下了一根糖葫芦。
“大哥哥,这串给您。”小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也是萍儿姐姐告诉我的,让别人帮忙要知道感恩。”
望着孩子认真的眼睛,王诩笑了。
他双手接过了糖葫芦。
小孩见他接了糖葫芦,便如同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大哥哥再见!”
......
王诩咬着糖葫芦,正思虑着怎么找到这个萍儿。
不知不觉,竟已经走到了教坊司。
“哎,站住,你是什么人?”
喝骂声响起,打断了王诩的思绪。
他拿起腰间令牌亮了亮。
“见过殿下。”
一见令牌,两人顿时吃了一惊,忙是抱拳跪地。
倒也不怪他们不识得王诩,这位爷加冠前便久居深宫,加了冠武魂觉醒后又云游四方,所以大燕皇城能认出王诩的还真没几个。
更何况谁能想到王诩堂堂皇子之尊居然亲自来到了教坊司,难不成他是来微服私访的?
可眼下已来不及多想。
“殿下,这里面多是犯了事的污秽之人,怕脏了您的眼,要不还是...”其中一人大着胆子试探劝道。
“孤来的就是这里,一边去。”
王诩懒得废话,直接大袖一挥,那两人便被磅礴的浩然气分到了两边。
王诩嚼着糖葫芦,缓步走入了教坊司。
......
“考虑怎么样了,你昨天可还在死牢里待着,要不是我们爷从中斡旋把你救到教坊司,你现在就是那孤魂野鬼。”
“民女感念您的恩情,可是民女不是什么官小姐,民女只是一个贱民,不知为何就被卷到了这里,还请大人放我一条生路!”
王诩嚼着糖葫芦的嘴顿时一停。
他不禁挑了挑眉,看来今天自己碰见的事情不少啊。
王诩伸手拨开那些看热闹的礼官们挤了进去。
只见一个满身伤痕披头散发的少女正抱着一位年轻小官的靴子苦苦哀求着。
“我们爷费了这么大气力可不是来替你申冤的,直说吧,要不是你这样貌和身子实在可人,我们爷想让你报报恩,你以为你会活到现在?”
面对女子的苦苦哀求,小礼官根本不为所动,反而言语中充满了挑逗。
别看在外面他们也就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
可在教坊司,他们礼官便是天!
任你是宰相之女、高官之后,只要犯了事到了这里,都得由他们处置。
“唉,跟了汝南王倒也是件好事,毕竟能享受荣华富贵,总好过在教坊司不是?”王诩身旁一个中年礼官小声感慨道,“须知这里边多少女子都想逃离,可都没有这机会呢!”
“刘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那汝南王据说喜新厌旧,若是纳了新人便会杀了旧人来以此取乐...”
王诩嘴里的冰糖葫芦是甜的,很甜。
可是他有些咽不下去。
齐王倒了,还有这么一堆纨绔、暴戾的王爷等着自己来处理呢。
他对这事多少有了个判断。
汝南王看上了这位女子,于是派人来教坊司拉走。
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听这意思自己这位表弟似乎以杀人为乐,这女子无非是从一个魔窟到了另一个魔窟。
虽不知她怎么进来的,但是她若是入了汝南王府,那想必是在劫难逃了。
“民女是当真被冤枉的,我生在皇城脚下的泥水巷,根本不是认识什么张士贵,更不是他的女儿,你们从一开始就认错了...”
“住口,我从牢里把你捞出来,你还跟我说认错了?”那小礼官冷笑一声,狠狠地抽了她一嘴巴,“这进了教坊司的都说自己冤枉,也就是我们爷看你漂亮要让你心甘情愿,嘱咐我尊重你的意见。依我看,何必费这么多功夫...”
小礼官眯着眼睛,目露森然之色。
“所以我最后问你一遍,从不从?”
半跪在地上的少女整理了一下头发,如同认命般凄然一笑。
“我若不从,想必你现在就要打死我。”
“可怜我父为这大燕征战到死,如今却口棺材都没有。而他的女儿如今却要在他尸骨未寒之际成为权贵手中的玩物...”
她恶狠狠地仰视着小礼官,嘴角不断流出鲜血。
“我若从了,那这大燕算是烂到根子了,我坚决不从!”
“哟!你个贱人还敢侮辱大燕?”那小礼官顿时面目狰狞,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来。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若是王爷问起,我就说你自尽了,到时不光你死了,你们那块小地方的人都要给你陪葬!”
说着,那势大力沉的一鞭便要挥下。
少女也认命似的闭上了一双蓝眸,静静等待着死亡。
“慢着!”
一双大手牢牢抓住了抽到一半鞭子,生生遏制住了来势。
王诩注视着这名礼官。
“教坊司之内,有人喊冤不向上官汇报居然还动私刑?”
“滚一边去,你算老几!”
小礼官本就在气头上,又见王诩穿着朴素,自然是怒骂出口,可是鞭子又卡在王诩手中进退不得,一时间十分尴尬。
“给老子松开,不然,让你好看!”他狠狠威胁道。
“尽管叫人便是,我在这里等着。”
在大燕王诩还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笑话,他甚至有时间把冰糖葫芦再塞进嘴里一颗。
甚至他还抽空用眼神来警告了一下知道他身份、见势不妙赶过来试图圆场的看门小官。
他王诩倒要看看,这小官能在大燕找到什么靠山。
望着少女脸上如同晚霞一般的胎记和如水一般的蓝眸,王诩又吃了一颗糖葫芦,原本七颗圆圆的大红山楂全进了他的肚子,就剩下了一根空杆。
小孩,吃你糖葫芦不白吃。
“你叫萍儿对吗?”
“嗯。”少女怯怯答道。
“不用紧张。”
背对着她的男人嚼着糖葫芦。
“在这里,事没弄清楚之前,没人动得了你。”
他复而转身看着气急败坏的小礼官,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
“这话,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