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的火苗被一盆水浇得奄奄一息。
“这么着急吗?”
池愿下意识抗拒搬走,一慌,说话都磕巴,“今天太晚了,过几天搬吧。”
“住在外人家总归不方便。”池御锦顿了片刻,在斟酌怎么开口更委婉,但他就不是顾忌别人心情的性格。
他沉默半天,还是只能憋出来一句:“而且沈修沅明天就要出国了,主人不在,我们私自过去,不太守规矩。”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池愿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池御锦就是觉得他无端地有些难过。
池愿问:“你说什么?”
“沈修沅明天出国。”池御锦尽量柔和地说,“他很忙,忙到没办法过来。池愿,你会理解他的,对吗?”
“去多久?”池愿直觉不是普通出差,不然池御锦不会是这种再也不见的语气。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池御锦斟酌着补充道,“最多不超过十五年。”
池愿喃喃重复:“五年,十年,十五年?”
“池愿,你听我说。”池御锦抓住池愿的肩膀,好声好气解释,“你知道沈修沅的手段,他很优秀,只是三年就建立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国内就这么大一块地儿,世界这么大呢,总要去看看的。”
“池愿,你乖。”
……
小时候,外婆说,父母是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才总是不着家,他要理解父母。
好,他听话。
大一点,父亲说,母亲为了生下他来,差点儿丢了所拥有的一切,他要理解母亲,要按照母亲的心意生活。
没问题,他尝试。
现在 ,池御锦告诉他,他不该有盼望,他应该理解沈修沅。
为什么啊。
池愿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
“为什么你们从来不在意我的想法啊?”
池愿掰开池御锦的手,步步后退,刚还满面红光的小脸变得惨白,近乎失态地逼问:“为什么你们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为什么总是这样,站在上帝的角度安排我的一切?”
“我不要了,又要逼着我接受。我想要的,又说那不属于我。”
既然要走,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要带他去看极光,为什么要和他拉勾……
池愿绝望地意识到,沈修沅根本没有错,他不可能去怪一个费尽心意只为了照顾好他的人。
他无人可怪,除了自己。
整颗心脏都被陌生的情绪堆满,那是繁华散尽后长远而空旷的寂寥。
忽然,某条想法强势地攥紧脑海。
“你早就知道他会走,是不是?你们关系那么好。”池愿猛地看向池御锦,眼底闪了一瞬被背叛的痛楚,“你明明知道,你知道经历那些事情之后,我有多依赖沈修沅,却还是给我希望,让我以为我可以和他生活很久。”
“你说,我们三个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你一直在骗我。舅舅,为什么他瞒着我,你也瞒着我。”
池御锦喉咙发紧,眼眶酸得厉害,每个字都要很努力才能说出声:“我是知道,但他的计划原本是在明年。我也是刚回国才接到通知,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想你能开心一点。”
他以为等池愿大一点儿,上了大学,就会慢慢忘掉沈修沅,年轻人心气高,喜欢新鲜感,久而久之,就不会再执着于沈修沅短暂付出的好。
所以他承诺时根本不走心,他无所谓能不能实现,他只需要稳住当下的池愿,让池愿顺顺利利读完高中,走完一条应该走的路。
池愿自嘲地扯唇一笑,“原来这不是骗么?”
他捂住眼睛,深深呼吸一口空气,压住颤抖的嗓音,“无所谓了,反正我根本没有相信过。”
他只是偶尔想起来,会生出某些幸福的错觉。
池愿眨掉眼泪,问:“为什么忽然改时间?”
“不知道。”池御锦烦躁地掐住手心,“我只知道是他临时做的决定,大概上个月吧。”
上个月……
上个月发生了什么呢。
沈修沅醉酒回家,他们接了一个意外的吻。
他坐在沈修沅床边,心里吃了蜜罐儿一样甜。他幻想了告白计划的雏形,告诉沈修沅,盖了戳,他认定他了。
原来,清醒的人不只是他。
原来早在那时候,他藏起来的心思就完完本本暴露在沈修沅面前。
池御锦没见过池愿这样,就算是和池曦决裂,池愿也没有流一滴泪。
擦不掉,糊了整张脸的眼泪。
“池愿。”
“别动。”池愿反应很大,“你别动可以吗?”
池御锦伸出的手僵硬在半空,他喉咙发堵,忍不住问:“池愿,你在怪我吗?”
池愿痛得连唇瓣都在颤抖:“不,跟你没关系。”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池御锦没想到池愿反应会大成这样,如
果池愿能好受一点,他宁愿把错误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我不该管h国的事情,我不该把你托付给沈修沅。是我的错。池愿,你乖,别哭,冷静一下好吗?”
他的侄子从小就没得到什么爱,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点儿,他却残忍地告诉他,时间到了,你该放手了。
沈修沅比他预期的还要负责,将池愿养得很好。
就像把一棵茁壮成长的树,剥离供给它养分的土壤。拔出的根茎连血带肉,池御锦知道,过程必然残忍又痛苦。
“怪我。”池御锦语气不断低迷,“我不该说实现不了的话,更不该把你送到沈修沅家。”
池愿状态很差,他强撑着说了一句:“不是你的错。”
“不是任何人的错。”
“是我自作多情。”
是该这样的。
凭什么他喜欢,沈修沅就得接受。
他太懦弱了,遇见事只想逃开避掉,好不容易主动一次,又因为害怕失败,无能地往别人身上撒气。
他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沈修沅又凭什么喜欢呢。
哪有什么温存,不过都是,他的臆想罢了。
越想得通透越难以接受,池愿恍惚迷离,跌跌撞撞从池御锦眼皮子底下跑过马路。
“池愿!”
红灯亮起的一瞬,车辆流动,阻挡住了前路。
池御锦骂了一句脏,黑着脸摸出手机。
“你根本不是忙,你就是想让我给池愿打个预防针。”池御锦浑身气场冷得掉渣,“沈修沅,你打的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