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安刚刚见她和丫头们说笑着出来,整个人笼着温柔的光,好看极了。如果不是她马上要离开,他也舍不得打断。
此刻听她这样厌弃自己,用力捏了捏拳,哑着声委屈道,“苏晚吟,我病了好几日了。”
他眼圈微红,脸色发白,确实瘦了一圈,外衫披在身上都松松垮垮的。
从前染了风寒,苏晚吟都会去侯府亲自为他煎药,做他喜欢的甜点,哄着他喝药。
“爷爷和母亲不让我出来,说过几日你就会进府伺候我。”他苦涩一笑,“我就说他们哄我。你现在为了别人都能骗我,怎么会心甘情愿进侯府呢。”
“我要去岭南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
他哽咽地说不下去,巴巴盯着车帘,盼她能看自己一眼,“从前不管我去哪,你都会求平安符给我。这次有、吗?”
他问得破碎,苏晚吟回答的干脆,“没有。以后都没有。”
程时安心如刀绞,无尽的悔恨让他喘不过气来,“那这次你再给我求一个吗?”
苏晚吟声音里带着不耐烦,“程公子想要一个平安符有什么难的,自己可以去求,或者直接跟庙祝表露身份,别说一个,一箱子给你都成。”
“可那都不是你给我的。”程时安眼里一半失落一半渴望。
然而苏晚吟不愿意和他继续纠缠,帘子一角被两根青葱手指掀起,看得他越发得不甘心。
苏晚吟吩咐,“绕路。”
车夫调转车头,程时安还不愿放弃,结果一把绣春刀横在了他身前。
徐行冷冷道,“程公子,关于平乱部署,王爷请你一起去商量。”
程时安盯着身前长刀,只觉胸中闷气快冲出来似的,“前两日让我在外头一等就是一个时辰,今日知道我能下床了,又叫我去晒日头?”
徐行面无表情,“马上日头就下山了。”
程时安:“···”
眼看苏晚吟的马车出了巷子,他不得不去一趟王府。
“程大哥!”
苏照意在他转身时突然叫住他,气喘吁吁跑过来,将一块触手温凉的玉塞到他怀里,“抱着它能降温。”
程时安仔细一看,“这、是你长姐的东西,我以前见过。”
苏照意笑容顿了一下,温吞道,“之前长姐让父亲带给母亲养身子的。冬暖夏凉,我听说程大哥发烧还要和王爷议事,想着抱着它能好些。”
见他盯着手里的玉出神,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她的话,苏照意害羞地拉了拉他袖子,“程大哥?”
程时安猛地回神,自嘲一笑,“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她舅舅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她自己都舍不得用,却能送给柳姨娘···”
“我从前竟信了外头那些话,以为她苛待你们母女。”
苏照意一愣,脸色难看极了,“长姐好东西多,她应是不在乎了才随手送我们。”
程时安把东西紧紧抱在怀间,难过地摇摇头,“不是。一到冬天她手脚冰冷,离不了这东西。”
苏照意下意识还想反驳,结果一旁看热闹的徐行又恰到好处说了句,“她们母女刚进府头一天,苏小姐就把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一套白玉茶具送了过去。”
“程公子这也不知道?”
程时安目光呆滞,随后便是汹涌的悔意将他淹没。
苏照意咬唇,“奴婢不打扰程公子了。”
她怒气冲冲回府,径直对柳氏道,“明日我要去庙里求平安符。”
*
苏晚吟被逼绕路,经过市集时赶上最后一波人群,到胭脂铺时晚了大半个时辰。
掌柜拿着账本规规矩矩等她,“苏小姐里边儿请,王爷吩咐账目的事要跟您交代清楚。”
苏晚吟点点头,回头吩咐张妈和如烟,“去仓库清点好东西,按我之前吩咐的该封存都封存好。”
掌柜带她上了二楼,芸萱守在门外。房门开着,两人在屏风后头对账,倒是能听见声音,也能看见做什么。
掌柜沏了花茶,笑道,“坊间效仿苏小姐煮茶,如今玫瑰花不但用来磨胭脂,还被卖茶的铺子抢了不少。”
苏晚吟闻着味道有些奇怪,尤其房间不知还熏了什么香,甜腻得令人恶心。
“雕虫小技。看账吧。”
楚忠义的货不走官府正路,苏晚吟想到他盈利不少,可真正看到账本还是大吃一惊。
果然有钱人家的小姐都好骗,豪掷千金的大有人在。
不过,她怎么觉得有些头晕眼花,掌柜的声音好像也变得很远,眩晕感越来越厉害,她不得不用手支着太阳穴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大小姐您瞧这边,这几个都是和宫里有关系的,小人跟您细说一下。”掌柜从对面站起来,自然而然到了她侧面,正好挡住芸萱视线。
“芸···”
苏晚吟刚开口,后颈一痛就晕了。
芸萱在外头听也听不懂,反而越听越觉麻烦。正好小厮端着一壶热茶上来,冲她咧嘴一笑,“姐姐辛苦了,小的给您也准备了。”
芸萱眼前一亮,“还有我的?”
“嘿嘿,您别嫌弃简陋就成。”小厮当着她的面沏了一杯,咕嘟嘟的水声听得芸萱肚子都快饿了。
她迫不及待端过来,刚至鼻前,脸色猝然一寒。
小厮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明晃晃的匕首从托盘下伸过来,芸萱一手捏住对方腕子,一手将茶水泼过去。
小厮被烫得睁不开眼,紧接着腹部又挨了一脚,闪身滚下楼梯。
“小姐!”
芸萱一鞭子劈开屏风,掌柜被她踢开,而原本苏晚吟坐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芸萱回头揪着掌柜领子就要逼问,这才发现对方七窍流血,已然断了气。
再看桌子上半凉的茶盏,幸好苏晚吟没喝。
不对!屋子里点的香不对!
*
裴明奕在得知苏晚吟失踪时又收到顺天府来报,楚忠义杀了两个狱卒逃了。
“来人,封锁出城所有关口,尤其是马车,挨个儿检查!”
在他眼皮底下动苏晚吟,这个楚忠义活得不耐烦了。
裴明奕心急如焚,一出门,冷不防被红着眼的程时安扑过来质问,“晚吟怎么了?”
程时安要跟上去,被他拦下,“没你的事。”
“我不能再抛下她,我不能···”程时安赤红的目光像要吃了对方似的。
他不能再让苏晚吟有任何危险。
“她害怕的时候会喊我的名字,她会想被我抱在怀里!”
裴明奕蓦地想起苏晚吟从行宫出来昏迷得喂不进药,在他怀里确实喊了程时安的名字。
他咬着后槽牙把程时安甩开,“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