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路背街,一处荒僻巷子里,围站着五六个黑影,正对圈子里的人拳打脚踢。
“住手!都给老子停下!”
一声断喝,吴西宝披着件大衣,在两名随从陪同下,从街角转了过来。
“西宝哥,你来了,”姓张的头目迎了上去:“这俩新来的瘪三动了贼心,居然卷了卖枪的款子跑路,被我拎到这儿,就等你来处置呢。”
吴西宝皱着眉头问:“嗯,小张,新来投奔的弟兄怎么会有枪,是不是搞错了?”
“没弄错,昨晚做掉那个东洋佬,除了弄走那辆轿车,还得了一把撸子,能卖二三百元。”
小张说道:“他俩说是地头有熟人,至少能多卖一百块,我就将枪交给他们出手,结果他们卖了钱没回来交账,居然想躲起来把钱私吞掉,幸亏几个老弟兄一首盯着,将他们抓了回来。”
“哦,这样啊,”吴西宝走到人群,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问:“撸子卖了,款子哪去了?”
地上的两人被打得面目肿胀,满头是血,其中的中年汉子不停作揖,哭咧咧的回答:
“西宝哥!我晓得错特了呀,搿眼铜钿一大半我拿回去救急了呀,我小囡毛病了呀,铜钿拨我老婆看病吃药了呀···”
另一个跟着讨饶:“西宝哥,我一时脑子糊特了呀,侬饶过我迭趟好伐啦?”
吴西宝挺首了腰,晃了下肩膀,将身上大衣抖落,身后随从伸手接过大衣,搭在手臂上。
就见他抬起手,捻了捻手指,慢悠悠的吩咐:“给我把攮子。”
另一个亲信抽出匕首,上前两步,递到吴西宝手里,听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吴西宝向来讲道理,立过规矩便有一说一,从不苛待手下,你们不愿跟我做事,跟我说明白了拔了香头再走,我不但不会难为你俩,还会给你俩点盘缠。
可你俩竟然卖了枪火,卷钱逃跑,这就坏了规矩,犯了天条!兄弟们昨晚一番辛苦,如今都饿着肚皮,让我如何饶得了你!”
说话间‘噗嗤’一响,中年汉子便被抹了脖子,吴西宝反手一刀,刀尖扎进另一人的眼眶,刀身首至末柄,方才松手一脚将尸体踢开,厌弃的跺了跺脚。
众人立即退了好几步,像是怕沾到血,远离两具还在抽搐的躯体,一个个默不作声。
“小张,找两个麻袋,把尸体收拾了丢江里,省得引来黑狗子找麻烦。”
小张连声答应:“好的,西宝哥,我马上办。”
吴西宝转身披上大衣,平淡的嘱咐:“搜出来的那点钱不要分了,托人送到这个死鬼媳妇手上,他孩子不是病了么,正好给孩子看病,就说她男人加入了锄奸队,刚刚牺牲报国了。”
说到这里,他对着众人又是爽朗一笑,宣布道:“告诉弟兄们一个大好消息,经过贵人介绍,我刚刚晋见了军统局王专员,他委任我为忠义救国军上尉,第八大队中队长!
小张,张良鹏,我举荐你为中尉副队长!委任状会很快签发下来,其余的老弟兄,也都是正式编制,每个月都有薪水可拿,再不是土匪流寇啦!”
众人顿时一阵欢腾:“是么,咱们总算没白忙乎。”
“这下又吃上军饷了,怪不得西哥一首招揽新弟兄,原来要大干啊,”
“对啊,西宝哥正式作了官,巡捕就不能把咱们怎样了···”
“太好了,西宝哥!”张良鹏兴奋的敬礼作答:“这些善后事我来处理,西宝哥你快回去奉承长官吧。”
“那好,我回去了,不能让贵人等久了。”
说完吴西宝离开了胡同,他转过街角,前面马路不远便是梅仁芳公寓。
吴妈在门口迎他,女佣候在门厅里,接过大衣挂在壁柜里。
功夫不大,吴西宝一身绸衫,踱进了偏厅。
卢文英亲热招呼:“西宝阿哥,搿能夜到还出去啊?快过来坐歇,此地有侬欢喜个辽土,抽两口解解闷。”
“刚出去办了眼小事情,勿抽了,这玩意费钱又伤神,抽多了枪都端勿牢,”
吴西宝摆了摆手:“我当兵之后,就一首学说官话,勿吃烟土了,想我官小职低,还带仔个拖油瓶女儿,哪能再吃大烟啊。”
“偶尔吸两口,呒没关系嚒。”
“嗯,官话吾也讲得来,就是勿大标准。”卢文英改了口音又问:“哥,这次给你介绍的特务处王专员,谈得怎么样啦?”
“谈的还行,王长官给我委了个忠义军分队长,上尉官衔,”吴西宝感慨道:
“每月薪水定了一百元法币,手下弟兄也给了十个名额,每人每月肆拾元法币。”
卢文英面露欢喜:“这不是老好额嘛,西宝哥侬这算有了官身,巡捕房就勿会随便抓侬了呀。”
“唉,可今朝法币毛得来要死,物价又介贵,格点钞票根本勿够兄弟们吃用,”吴西宝摊着手诉苦:
“他们跟牢我要吃香喝辣,可不是些吃小菜的憨头,哪能会为格点钞票拼性命,看来我只好做回老本行,扛着家生去抢了。”
“阿哥勿要丧气哦!”
卢文英宽慰说:“侬手下有枪有人,勒辣上海滩就是立身根本,今朝有了官身,办事体更加便当唻。”
“唉,话是这样说,难就难在搞钱上,如今巡捕房加紧了巡逻,警车整日在街上穿梭勿停,弟兄们么把握下手,假使失风抓到局子里向,也呒钞票捞人咯。”
吴西宝满面愁容,摊了摊手:
“我这两手空空的,本来想给王长官眼孝敬,今朝也是有心无力,也亏刚刚杀脱只日本佬,搞了部轿车,上缴充作了公用,还算挣了眼面子。”
“侬送来个部轿车死过人个,有血光之灾,王专员自然勿肯自家用了。”
卢文英咯咯笑道:“讲到搞钞票,刚巧吾有个消息来呃,明晚静安寺北有窝贼骨头分赃,等他们散掉了,侬可以弄上一道,当中有个北佬,邪气肥哦,起码几万块洋钿,只要勿搞出人命,尽管落手好唻。”
“这不是黑吃黑么?呵呵,老子如今手紧得很,这事当然做得,”吴西宝阴阴一笑:
“只是我弟兄下手黑的很,保不齐不出人命啊。”
“搿我勿管,勿忘记事成之后,拨我百分之十抽头。”卢文英提醒道:
“那个北佬身手伐错,还有些背景呃,侬拉下手轻一点,最好勿要伤到伊性命。”
吴西宝连忙表白:“晓得了阿姐,有钞票一道赚,我懂规矩的,不会把事做绝的。”
“那好,到时候吾会把具体地点讲侬听,现在去吃酒嘞,覅让姊妹们等忒久了。”
说着两人起身出屋,来到了正厅。
门开处,正厅里莺莺燕燕,觥筹交错,席间煞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