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浓，万籁俱寂，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屋子的每一块砖瓦上。
旁边榻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她浅浅的呼吸声，包裹住十七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疲惫一天的他终于睡去，睡梦中，旧时的玩伴依然陪在他的身边，他们一起吃饭，读书，玩乐，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韩明月倒是一夜好眠，她娴熟地穿上外套和鞋子，洗了把脸，拿起扫帚就向外走去。
眼看天快亮了，这冬日的人都要偷些懒，舍不得离开温暖的床榻，可韩明月从未见他如此磨叽。
“欸，王十七，别睡了，该起床了。”韩明月推开门，走到十七的床榻旁。
可眼前的人就像没听到，依旧睡着，他的脸蛋发红，额头出着薄汗，嘴里还喃喃自语。
韩明月发觉不对，伸手摸了他的额头，果然！
“王妈妈，你快救救十七吧，他烧的厉害，已经神志不清了！”
“早饭做了吗？我还饿着呢！”
王婆听到韩明月的话，眼皮都没抬，继续给几个最小的孩子穿衣服。
这时，小五一轻轻拉住王婆的衣角，她还是有些怯懦，“妈妈，求你救救十七哥哥吧。”
“五一乖，饿不饿啊，妈妈怎么会不管他呢，韩明月啊，拿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免得死在家里晦气！”
韩明月看着眼前王婆的两副面孔，上一秒对着五一是仁慈善良的母亲，转过头把钱扔给她的时候，脸上每一个褶子都写着对她和十七的厌恶。
她是知道一切的，现在不光她知道，十七也知道。
对小五一来说，不知道是她的福，还是祸。
好在现在有了钱，她立刻去找村里的大夫，给十七医治。
“小姑娘，他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大夫见十七的症状并非受了寒气，而是惊吓过度所致，现在人六神无主，魂魄飘荡。
韩明月沉默了，她知道王家这事事关重大，不说大夫信不信，传出去让王婆知道了，他们都没好果子吃，现下只能胡编乱造了，“昨日上街买菜，正巧一个商贩在杀牛，还把牛头摆在路边，估计是看见这血淋淋的一幕给吓到了。”
大夫点点头，小孩子总是会对一些血腥的东西印象深刻，想着想着就容易生出毛病来，“这样吧，我开了药，你一日三餐按时让他服下。”
大夫开了一些安稳心神和温补的药，可王婆给的钱也只够买个两三次的剂量，好在刚喝了一顿，人已经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十七艰难地坐起身，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是腰痛背痛还是头痛，每动一下疼痛就刺激他一下。
韩明月刚好端着晚上的药进来，看见床上的人已经醒了，不知为何，她的内心很高兴。
“神医啊，吃一顿就好了，你可别乱动了，你发烧了，而且是被吓得发烧。”
“有大夫来看我吗？王婆怎么会答应给我治病？”
“她当然不肯，早上我去的时候，差点被她打出来呢！是五一，听见你生病了，求她了。”
“五一…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一想到她也会被王婆卖给… 我的良心都在痛！”
“事事无绝对嘛，想不想救她？”
“当然想。”
“那你明天就跟王婆说家里油用完了，跟她多要点钱囤油。”
“好。”
十七知道她一向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他也不想去多想，毕竟一想事情脑壳就痛。
翌日，十七按照韩明月说的，骗王婆说家里的菜油快用完了，想多买点，眼下五一他们正在长身体，正是进油水的关键时刻。
这招假借东风果然把王婆吃的死死的，她本来是真不愿意多出钱，一听给那些小孩吃，立刻掏出一包钱给十七，还夸他懂事。
当这包钱出现在卖油老板的面前，这老板变脸速度绝对是川剧大师级别！
油老板平日也是个瞧不起十七的人，今日不仅笑脸相迎，还特意找了推车送货上门，一直送到厨房，整整齐齐的摞起来才离开。
十七真是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转头看向韩明月，“你要的油都在这了，到底干嘛用啊？”
韩明月自顾自地清点油桶，并未回答。
清点两遍后她终于缓缓伸出手，“你有记得留点钱吧，给我吧。”
买油的数量是韩明月定的，也是她让偷偷留下点钱，十七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子，捏了捏，放在她的手心上。
“我出去一趟，要是王婆问起我，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去看病了。”
“知道了。”
“那个死丫头上哪去了？”看见今天的碗筷只有十七一个人在收拾，王婆随口问道。
“她…她身体不舒服，去…去看病了。”在王婆的凝视下，十七忽然紧张起来。
“是吗？该不会是躲什么地方偷懒去了吧，还是她想逃跑啊？！”
“王妈妈，这怎么可
能呢，她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一直是老老实实的，从没有出什么差错。”
“王二虎，你去，到药房门口守着她，要是人真从药房出来了，就放过她。要是在什么不清不楚的地方出现，即刻捆了回来！”
“好的大嫂！”
王二虎正是王家的管家，也是王公的亲弟弟。
十七强装镇定，他的右手掌心不停地摩搓左手指关节，细看额头还有一层薄汗，明月姐，拜托了，你可一定是去看病了！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里屋的人依稀听见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王二虎回来了！
“大…大嫂，我守在药房门口，那丫头确实是从里面出来的。”
“知道了，你也辛苦了，下去吧。”
“好的。”
王二虎汇报工作做完，转头从里屋离开，行至院中，风卷着残叶不停地翻滚，吹得他眯起眼睛，隐约中撞上了人。
他赶紧揉揉双眼，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韩明月。
“二虎叔没事吧，怎么走路这般不小心，这冬日里天气寒冷，极容易感冒生病的，今个我就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去了药房，没想到出门的时候却看见了二虎叔，您可要照顾好自己呀。
“你看见我了？”
“我不仅看见二虎叔在药房，我还看见你去了…”
“够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是不知道二虎叔助纣为虐，有没有想过报应呢？”
“你把嘴闭好了，不然我不介意帮你永远闭上！”
韩明月不过试探了一下，狗就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