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刻,人还没到。
赵端实在是怕云衡也是沈妄和姜离算计中的一环,他今日不仅失去了一个乌用,还无端招惹了一堆傅谨的猜忌。
若是再生出什么幺蛾子,只怕太后那可交代不过去了......
“圣上。冒犯皇后确是臣子之过错,云家小世子受了苦难,还是让他尽早回去休养才好。”
傅谨摆了摆手,“舅父此言不妥,大理寺断案尚且要一审、二审、终审,最后经多方查验方可一锤定音,判人罪名。大理寺尚且如此,朕若敷衍了事,岂不是让天下百姓戳朕的脊梁骨么?难不成,舅父想让朕失信于百姓?”
“圣上明鉴!老臣绝无此意啊。”
赵端慌乱跪下,“还请云小世子上殿分辩,老臣再无异议了。”
赵子攸垂头丧气的,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个清白,却又怕挨打受骂,只敢低声嘟囔:“父亲......儿子真没有,您怎么就不信我......”
沈妄侧目去看姜离。
只见她完全无心于傅谨和赵端的拉扯,一双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金殿宫门,心里无比期盼着某人的到来。
她还能盼着谁?云衡呗。
过去她就喜欢云衡,重来一回,愧疚加倍,只怕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姓云的了吧。
“云小世子到!”
少年着一身囚衣,脸上有些许脏污却遮不住他的意气,几缕发丝荡在额前,一双澄澈至极的眼眸忽闪明亮。
姜离心绪一荡,大脑空白了一刹,忍不住的发抖,她心口狠狠一痛,低声喃喃:“阿衡......”
前世,她与沈妄争权,为求自保,她祸水东引,亲手做局将云家置于死地。云家满门流放,定远侯夫妇被赵家暗杀,剔骨碎肉,丢于乱葬岗供野狗果腹。
后来,被流放边境的云衡率兵一路杀上长安,围剿皇城。
而今,云衡就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过去云衡攻入皇城时,她远远地见过他一眼,边境寒风将他的面容吹的凌厉骇人,一身玄甲尽是嗜血杀伐之气。
而面前这个,还是当年长安城中意气风发,阳光开朗的云小世子,不是举兵谋逆的云衡。
思及此,姜离眼中忽有泪光,唇角微扬。
沈妄的脸色愈发不善,他后悔答应帮姜离救云衡了,悔的肠子都青了。
云衡看着一袭凤袍,高高在上的姜离,落寞低头,他弯腰跪下:“罪臣云衡,拜见圣上,吾皇万岁躬安。拜见皇后,娘娘凤体躬安。”
少年的声音似清泉叮铃,更带着被牢狱生活折磨后的沙哑。
“朕安。”
等了半刻,姜离还没有答话,傅谨奇怪提醒了一句:“皇后?”
姜离一下回了神,收拾了情绪转身请罪。
“圣上恕罪,云小世子曾救臣妾于赵小公子的手中,也算是臣妾的救命恩人。方才,看到恩人为了替臣妾求个公道却被镇国公一党迫害至此,心中慌乱难忍,这才一时走了神。”
姜离不知道沈妄有没有将他们串通好的供词说给云衡听。
但这三两句话一说出来,不管沈妄说还是没说,云衡也应该能大致猜到前因后果了。
傅谨微微一笑,“有情有义、心怀仁德是好事,皇后不必请罪,起来吧。”
“云衡,朕且问你,前几日你为何要跪于宫门,求朕收回立后旨意?”
云衡依旧跪着,一抬眸正好撞上了姜离的目光。
沈妄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他现在不仅悔的肠子都青了,甚至想当场倒戈,帮着赵端等人弄死云衡算了。
云衡看着姜离暗暗做的手势,低声一笑,朗声答道:“禀圣上,臣那日只是见赵小公子欲欺辱娘娘,心中不忿便激动出手,也因此得罪了镇国公,不然定远侯府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云小世子!”赵端忽然激动出声,“若本公方才没听错的话,你说的是我儿‘欲’欺辱娘娘是吧?”
紧接着,赵端又是一叩首:“圣上,云小世子可为犬子作证,他确实没有欺辱成功啊,如此一来,便是未遂之罪。”
云衡一蹙眉,刚欲再开口,便被姜离打断。
她福身一礼,说道:“圣上,赵小公子的确未碰到臣妾分毫,故而国公所言无误。”
“好。”
傅谨的目光落在了赵子攸的身上,问:“赵子攸,你可认罪?”
“圣上,臣真没......”
赵端回头,怒目圆睁:“赵子攸!住嘴!认罪!”
赵子攸垂下了头,彻底心如死灰:“臣真没良心,不该贪图娘娘貌美,趁着醉酒便兽性大发。臣无颜,臣该死,臣愿领责罚......”
“娘娘。”沈妄望向姜离,声音冷冽:“赵子攸之罪,娘娘以为该当如何处置呢?”
姜离莞尔,笑容甜美却透着危险,她轻声道:“赵小公子乃国公独子,世家勋贵。
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沈掌印,传本宫令,赐鞭笞六十。”
沈妄当即下令,“来人,拖下去,行刑。”
这时,左相高近持箸出列,他是文官清流,中立为民。
“臣请问圣上,既然觊觎皇后之案已了,云家得了清白,赵家得了惩戒,如此也算圆满。但方才皇后所说还有两案,其一为五城兵马司陈起一众失踪案,其二为长安皇庄税银案。此两案事关官员、民生,圣上又该做如何处置?”
傅谨沉吟了一阵,答道:“不如,就让大理寺......”
“不妥!大理寺寺卿乃赵家嫡系子弟,由他来查难免包藏私心。”
高近也不迂回,直言反驳。
“这......”傅谨尴尬了一瞬,“那就让司礼监......”
“亦不妥!沈掌印素来是与赵家交恶,由他来查难免以权谋私。”
傅谨深吸了一口气,“这也不妥,那也不妥,高相是想亲查此案?”
高近一抬眼,精锐的目光将傅谨一震。
“更不妥!臣乃内阁之人,《庆律》有言,宰辅不可断案,违者庭杖二十,圣上是何意?”
傅谨头疼的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拿这样的三朝老臣没有半点办法。
“高相。”
沉默了许久的姜离忽然出声,温婉的笑着看高近,道:“您是想让云家和本宫来查,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