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端起茶栈,一饮而尽,重重叹出了一口气,一双瞳孔之中遍布血丝,整个人疲惫非常,
“我陪着疏儿在北境五年,巴鲁此人,性情暴躁,狠毒至极。但他对疏儿却有一种刻入骨髓的执念,他不会杀她。疏儿一定会尽力稳住他,但巴鲁的行为不是常人所能揣测的,我以为,与其在北梁和他动手,倒不如去北境。”
“去北境?”沈妄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巴鲁绑走姜疏的目的是要带她去北境?可是姜氏一族的根基在北梁,到了北境之后,你不怕寸步难行?”
姜辞一笑,言语中稍带了些愁肠,他道:“对于我和疏儿来说,北境要比北梁更像是家。就像对于阿离而言,她更喜欢南庆的生活,更喜欢和你们在一起的生活。”
“晏清。”
沈妄唤的是姜辞的表字,他说:“姜离很想念你们的,小时候她身子不好,一个月总要病上一两回,动不动就发高烧。好几回烧的糊涂时,从来不喊别的,永远是阿兄和阿姐,不停地喊,不停地喊。”
“我们又何尝不是呢?”姜辞肩膀塌下,神情颓唐,“明知她在何处,却不得相见,只能靠着三七传来的消息想象着阿离长成了什么模样。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都会看见那一夜姜府起了大火,我们举家搬离,唯独抛下了她在长安。”
说着,姜辞忽而问道:“你陪伴了阿离十年,见证了她成长。我看得出你喜欢她,阿离对你也有意,你告诉我,在你眼中,她是个什么样子?”
“姜离她......她不可被定义。”
说着说着,沈妄倏尔笑了,神情一下变得温和至极。
若此刻有人指着他,说他就是当年叱咤南庆朝堂,满手血腥的司礼监掌印的话,一定是没有人会信的。
“温柔甜美是她,清冷孤傲是她,典雅高贵是她,大气温婉是她,自由热烈是她,可爱纯粹是她,阳光灿烂是她,狠心果决亦是她。姜离充满了魅力与神秘,世间万千,五颜六色,无一不是她。”
姜辞微扬唇角。是啊,他的妹妹是不可被定义的,世间万物,皆是她。
“我比你大几岁,从前你就是仗着自己是太子的身份,碍于身份不喊我一声哥。往后,总该是心甘情愿的喊了吧?”
沈妄一挑眉,笑了笑:“是啊,心甘情愿。就是不知姜离她愿不愿意。”
“呦,倒是难得见你头疼一个人。”姜辞‘啧’了几声,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阿离的心思可难猜的很。冲着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义,我是一定不会帮你的。当然了,疏儿更不会帮,若她知道了,指定要拿大棒子赶你走,还会骂你一句野猪拱了白玉菜。”
闻言,沈妄不大相信的瞟了一眼姜辞,“是吗?我怎么听着这句像是你的话。”
姜辞:“......”
沈妄正了神色,又执壶添了两杯热茶,“说正事,姜疏那边若再没有消息,你打算怎么做?”
“你派出去的人找不到消息,估计我这边也只会是同样的结果。”
姜辞沉思了一阵,想要理清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最后做了一个决定:“把人都召回来吧。疏儿从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她一定有办法自救,再等一等就好。此刻,巴鲁一定像只阴暗的老鼠正躲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等着看我们苦寻无果。别让他如意,他心性不正常,只要故意让事情的进展偏离,他就会烦躁异常,从而暴怒,我们就等着这个空子出来。”
“万一巴鲁真带姜疏回了北境,我们是追还是不追,总要有个说法。追有追的计策,不追有不追的方法,提前筹谋,至少事到临头不会手足无措。”
姜辞颔首:“追。”
屋内
姜离并没有睡下,自然也是根本睡不着的,她的右手被厚实的绷带绑缚,只有左手还能稍微动一动。
她走到书案前,抽出来一张纸铺就于面前,左手提笔蘸墨,手控的不稳,字迹歪歪扭扭,横七八竖,就像个刚学写字的孩子。
就在方才,她见到沈妄的那一瞬间,好似诸多不安皆烟消云散,从而心底萌生了一个念头。
前世,她治下的南庆受万朝来贺,区区北境突厥,如今竟也敢欺负上来。
既然尔等不知死活,那么北境灭族,亦在情理之中。
“咕咕咕——”
这时,小白的啼叫声传了进来,它带了符三七的消息回来,此时正在不停的啄窗。
姜离刚好将一张信条写完,一只手实在卷不起来,于是只能揉作一团。
就在打开窗户的一瞬间,小白便被一只手‘嗖’的一下从她面前抓走。姜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呆愣了几秒。
旋即,耳边便响起了沈妄的声音,“不是让你躺好了别乱动吗?前一秒还答应的好好的,下一秒就又是写字,又是抓鸽子的。”沈妄一抬眸,笑问:“这般不听话,你想做甚?”
“我想看信。”姜离简直无奈,她把左手一伸,“鸽子给我。”
沈妄点头,道了一个‘好;字,
随后大手一扬,将小白放飞。
姜离瞳孔一缩,咬牙切齿地吼他:“沈怀谦!”
“小点声儿,信已经被我拿了。”沈妄左手撑着窗,直接翻身而入,“瞧你这中气十足的,看来回阳丹的药效果然显著无比。”
“你说什么?”
姜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拉住沈妄,追问道:“回阳丹?你给我吃了回阳丹?”
南庆傅氏皇族有一祖传秘药,世代相传,传闻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正是这回阳丹。
当初,姜离翻遍了大庆皇宫都没有找到,还以为就是民间传闻,不可信。
沈妄点了点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给姜离喂了颗糖豆吃呢。
他反手拉着她的往茶案那边走去,“你自个儿伤成了什么模样,自个儿不清楚吗?若是没有这一枚回阳丹护着你的心脉,保着你的气息,且不说你那右手还能不能留,就说你这一身的伤,不在榻上昏个十天半个月,你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