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内监被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通无名火,直到滚出宫殿之时,还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总管不是一直都下朝后半个时辰才过来回禀的吗?这时辰,还是陛下亲自定下的,怎么今日......”
“天子之心,岂能揣测?”另一个小内监倒是看得很开,他释然道:“全当倒了血霉吧,快走快走,当心晚了又得挨陛下一脚。”
......
不过片刻,邓原便被那两个小内监给拖了过来,他这一身的老骨头被他们架着都快飞起来了。
他这一回更是连礼都还没开始行,便被张誉给叫了停,他急问:“怎么样?这都第九日了,她究竟是什么情况?”
邓原一脸懵,他舔了舔嘴唇,试探问:“陛下先问的是谁?辞公子吗?”
张誉眉心一跳,怒火浮现:“朕在问姜离!”
“噢噢噢!是姜少主是姜少主!”邓原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赶忙道:“说了说了,今日说了。”
“今日说了?”张誉顿觉心中一喜,他追问:“说什么了?骂朕了是不是?摔杯砸碗了是吗?叫街骂娘了是吗?”
“这......”邓原犹豫了一瞬,他摇头:“倒也没有。姜少主她就是质问我们御膳监......”
张誉愤愤一甩袖袍,火气上了脸,怒道:“御膳监御膳监,又是御膳监!她每日里除了关注御膳监,就没有旁的事情了吗!”
邓原被吓着了,缩着肩膀,低头不语。
下一秒,张誉又将怒火扔在了他的身上,怒斥道:“说啊!哑巴了吗?御膳监又怎么了!”
邓原怕极了,他闭着眼,鼓着一口气,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姜少主她建议奴婢去查一下御膳监的账!说每日下午连茶水点心都没有,晚上也没有宵夜和汤羹!她怀疑御膳监的管事贪污了......贪污了点心钱!”
张誉心脏一抽,几乎就快要昏过去:“......”
见张誉久久没有说话,邓原睁开了一只眼,紧接着又睁开了一只,“陛下?您,你还好吗?”
“摆驾!承欢殿!”
......
殿内
彻夜燃着暖炉,还有绕梁的熏香,案上、地上、榻上铺满了各种话本书籍,桌上还有酒水、瓜果、点心......
姜离出手大方,小内监和小宫婢们都愿意来为她送东西,甭管是她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都被一股脑儿的送过来。
姜离也是来者不拒,于是这短短九日,姜离身上的首饰佩物已经全部打赏了出去。
她现在是素净的堪比道士尼姑,不染一分红尘。
外边儿嘈杂的叫嚷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姜离皱了皱眉,伸手移开了盖在脸上的书籍。
这九日里,姜离就这样和衣而眠,她这儿什么也不缺,御膳监的厨子为了讨好她,每日都变着法子和花样的做饭给她吃。简直比伺候北梁帝还要尽心。
姜离坐了起来,随手将书本扫到一边,扭头一瞧,便看见小宫婢们已经将热水毛巾,还有早膳蔬果给从小门送了进来。
她找了一圈笔,蘸了墨,又去找自己记日子的白纸。
写下了一个‘九’字,她揉了揉酸疼的眼睛,今天是第九日了,也不知道阿兄和阿姐熬住了没有。
姜离走过去,拿了热水洗漱。
她知道,北梁帝这一招,就是想要看看他们恐惧的最底线在何处。明明是三兄妹一道受诏入宫觐见,却被单独一人关在屋子里整整九日。
无穷无尽的猜测、疑虑、担忧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孤独会将一个心智顽强的人彻底吞噬。
人人都说姜氏一族,易出人杰,但殊不知慧极必伤,这样聪慧之人,最承受不住这样的境地。
他们会忍不住的去猜测,将结果往最坏处去想,九日过后,沉重的思想负担会压垮他们。
他们兄妹中,阿兄要考量的最多,想来一两天还好,到三四天的时候就会因为太过担心她和阿姐,而越发暴躁。
阿姐心思最细腻,擅隐忍,只怕她能够猜到北梁帝的意思,但也正因为擅隐忍,伤在内里。即便面上不表露什么,行为举止上一定能够看出。
至于自己......
姜离知道自己的性子是个什么德行,她早在第一日的前一个时辰之后就想要一把火烧了这个破皇宫!
但极点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就不信了,这个柏北梁帝张誉,还能一辈子不见自己?
正当姜离端着托盘坐下,拿起汤勺准备用早膳之时,她听到门外守着的几个护卫忽然跪下的声音。
他们高呼道:“陛下万岁!”
姜离一面喝粥,一面笑了。瞧,这不就是钓鱼反被鱼钓了吗?
殿门大开,阳光直射入内。姜离被光芒晃了眼睛,但她没有抬手去挡,而是逼着自己去迎。
“你,就是姜离?”
张誉声如寒冰单薄,连上朝时穿着的的玄黄龙袍都没有换下就赶了过来,他跨过门槛,挡住眼光,目露探究的打量着姜离。
姜离放下了碗。
她起身,理了理衣袍,双膝跪下:“臣,姜离,拜见陛下,吾皇千秋万岁,永寿绵福!”
山呼完毕,她恭敬的叩首,一番礼数做下来,竟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漏之处。
张誉上前了两步,就在姜离的面前停下。
“起来。”
“谢陛下!”
姜离站起来,身高只到张誉的胸口处,她微微仰头,直视他,清冽的眉眼忽然一弯,“陛下的政务忙完了吗?臣还可以再等,陛下不必着急。”
“呵。”
张誉冷笑着:“你在讥讽朕。”
姜离低下头,不紧不慢地请罪道:“臣绝无此意,还请陛下,明鉴。”
“姜、离。”
张誉一字一顿的喊她的名字。姜离缓缓抬头,也学着他的语速:“臣、在。”
闻言,张誉眉心又是一跳,这么一个精彩绝艳之人,他怎么就莫名的想要动手掐死她呢?
或许,是姜离身上散发出来的讯号,是危险二字。
“姜氏一族的子孙,真就这么好?出了一个姜辞,一个姜疏也就罢了。没成想,竟然还能出一个你。”
张誉一面说着,一面伸手狠狠捏住了姜离的下巴。他皱着眉,凑近去看,他的气息呼出在了姜离的脸上,“姜离,你让朕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