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共吃了六颗毒药，次次都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儿，又被凝月拿解药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这般折腾下来，我彻底没了精神，直到晚上还趴在床上起不来。

晚饭时，子衿和小七来看我了。

听闻他们来了，我勉强撑着身子起来，穿好了衣服，在椅子上垫了个软垫坐着。

“夫人！”子衿一进来，便笑呵呵地跑到我面前，用仅剩的右手从怀里掏出个纸包，“这是我在城里买的糕点，虽不及京城的好吃，但也不错的，夫人你尝尝？”

“好。”我笑着接过来，问他，“胳膊怎么样了？”

他伸手拍拍自己的左肩：“已经痊愈啦，没事啦，夫人别担心。倒是你，脸色好难看啊。”

“我没事，”我笑着摇摇头，“我还担心，那天我失踪了，你们会哭鼻子。”

说到这事儿，子衿便委屈地瘪了瘪嘴：“那是真的哭鼻子了，发现夫人不见后，我们分散开来，把方圆五里都找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您。后来，在城门外跪了一个时辰跟将军请罪……”

“这么多人跪一个时辰？”我大惊，“萧浮生就让你们这么跪着。”

“办事不力，自然是要罚的，”子衿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还好夫人你活着回来了，要不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心了。”

我心疼地拍拍他的胳膊，当日子衿的伤还没好完，这般在城门外跪了一个时辰，怕是也吃了不少苦头。

子衿见我担忧，又呵呵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突然又低声道：“夫人，那个凝月姑娘，是不是欺负你来着？”

“啊？”我一愣，“你听谁说的？”

“我和小七都听说了，”子衿将小七拉上前来，“外面的将士都在传，凝月姑娘得了将军专宠，借着教夫人的功夫，将夫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我本来还不信，如今看到夫人你这么虚弱，看来是真的！”

我心想，我确实被毒药折腾得死去活来，在不知真相的人看来，的确像凝月恃宠而骄，故意来折腾我。

事实虽并非如此，但传成这个样子，倒是更合了萧浮生的心意，我若说清楚，反而平添麻烦。

子衿和小七又都是少年，一个性子直爽，一个性子沉闷，告诉他们，更是要多事。

我便态度含糊地笑笑：“没有，是我自己身子不好，休息几日便好了。”

子衿愤愤地哼了一声：“夫人放心，我定站在你这边，待寻着机会，我定要那凝月好看。”

“别别别……”我忙拦着他，不是怕凝月怎么样，是怕凝月把他怎么样。

“你不要惹将军生气，否则又要受罚了，”我说完又看看小七，“小七怎么不说话？”

小七低了低头，道：“我和子衿哥，想的是一样的。”

我微微一愣，小七还没同我将事情说开，也不知对我和萧浮生还有没有误解，如今这般为我着想，我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我对他笑了笑：“你可别跟着子衿胡闹，小心跟他一起挨罚。”

“我不怕！”小七轻喊了一声，似乎发觉自己有些激动，忙又低了头道，“我不怕的……”

“就是，我子衿的兄弟怎么能怕事呢？”子衿单手搂着小七，“就是要跟着我一起闹。”

我又同他们说笑了一会儿，见我状态不好，他们便告辞离去了。

我吃过晚饭，不多时，萧浮生便回来了，手里也拿着一个纸包。

见我桌子上放着纸包，他微微一愣。我笑道：“子衿送来的点心。”

“好在不是烧鸡，”他将那烧鸡给我打开，“再吃一些？”

我奇怪他的态度，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窗外。

萧浮生笑道：“凝月把他腿打断了。”

“什么？”我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被惊得下巴都差点儿收不回来。

我当凝月骂那一句是假的，没曾想她真的去了，虽然没暗杀那人，却也给了他一个教训。

我又有些担忧：“凝月这般不会暴露吗？”

“不会，”萧浮生摇摇头，“看起来是个意外。”

我想想，自己的担心确实多余，凝月做事，怎么可能给对方留下把柄。

萧浮生拆了鸡腿，拿纸包着递给我：“那毒药虽不致死，到底伤身，你若不想学，我们不……”

“要学，”我打断了他，“若是放在以前，我自然不想受这些罪。但这段时日不生不死的折腾一遭后，我才知道我多没用。”

我接过鸡腿，恨恨地啃了一口：“你说得不错，将希望都放在别人身上，总归是不行的。我此次在南楚，差点儿被抓去青楼，抓我那人想要侮辱我时，根本没人来救我。若非你给我的匕首和毒，我恐怕就……”

我又想到那人临死前的模样，鸡腿也吃不下去了，我看着萧浮生，喃喃道：“萧浮生你知道吗，我杀人了，我亲手杀死了他……”

我指着自己的脖子：“就这里，喷出来好多好多的血，我当时吓得动都不敢动，又不敢哭出声来，我盼着他死，又怕他死，我当时真的

……”

我话还没说完，萧浮生就把我搂进了怀里。

萧浮生的怀抱还是那般，温暖有力，又带着股战场厮杀之人特有的肃杀气息，虽是有几分血腥的味道，却也让人安心。

我是一个亲手杀过人的人，又怎么会嫌弃他身上血腥的气息？

“你受苦了。”萧浮生将我揉进怀中，在我耳边低声道，“但是别怕，归荑，你做得很好，杀多了，你就不会再害怕了。”

萧浮生就是这样，安慰你的话永远这么直接、理智。我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萧浮生大概永远不会像秦明隐那样，认为女子也可以安安生生过日子，想建功立业便建功立业，不想，便相夫教子，姐妹闲谈……

萧浮生一直教我，一个出身卑微的庶女该怎么坚强，该怎么靠着自己活得更好。

可他应该永远都不知道，若非被逼如此，我也想有个孩子，带着她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那一刻我突然在想，我和萧浮生，究竟最终能不能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