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一愣,似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般,忙捂着嘴摇了摇头:“没有小姐,从夫人去世,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夫人的尸首被带去了何处,自然无处可寻啊。”
春晓这理由虽说得过去,可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和春晓一起长大的,对她也算很了解了。要说起来,春晓比我稳重,若非真正遇着什么大事,她大都能坦然对待。阿娘在时还说,春晓这性子,倒比我更像她。
所以,春晓这下意识的反应,定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可她不愿告诉我……
“春晓,”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阿娘的尸首,是不是被嫡母……胡乱处理了?”
春晓为难地看着我:“小姐……”
“你告诉我吧春晓,”我几乎是在祈求她,“我能想到,阿娘的尸首落在嫡母手里,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那是我阿娘,纵然她尸骨无存,我也总该知道,她最后的归处是哪儿。”
春晓看向我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担忧:“小姐,春晓不想骗你,可我真的怕你接受不了。”
“呵……”我摇摇头,苦笑一声,“春晓,你可听说,我在曾尚书家门口,亲自炸毁了一具尸体?”
春晓点点头:“听说了,那阵子,我一直在为小姐担心。”
“那是我舅舅。”
“啊?”春晓瞪大了双眼,“什么?您舅舅?我怎么从未听夫人提起过?”
“阿娘也从未对我提起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看着她,叹了口气,“所有人都以为,我去炸尸,是为了给萧浮生出气。其实,我是没有办法了,我实在无法,亲眼看着舅舅的尸身被长姐那般侮辱折磨。”
春晓惊道:“那……大小姐也知道此事?”
我点点头:“她们都知道,只是父亲不愿将事情闹大,便将此事压了下来。”
春晓立刻急了,双手扶住我的胳膊道:“小姐,你可要小心啊。”
“我知道,”我反握住她的手,“所以春晓,我亲手炸毁了我舅舅的尸身,我如今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我求求你,告诉阿娘在哪儿,好吗?”
春晓垂了眸子,沉思片刻,终于闷声开了口:“城外,乱葬岗。”
闻言,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也一阵发黑,差点儿直接栽过去,人事不省。
“小姐!”
“归荑!”
我听到春晓和依娜都在唤我,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归荑!”
是萧浮生,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冷冽,却似乎又夹杂着几分担忧。
萧浮生,真的会担心我吗?
脑中的晕眩稍稍退去了些,我慢慢睁开眼,见萧浮生正俯身立在我面前,微皱了眉头,看不出是责怪还是担忧。
见我清醒,萧浮生又站直了身子,对站在旁边的我大哥道:“沈公子,我们先告辞了。”
大哥看着我,轻轻“嗯”了一声:“回去找个郎中瞧瞧。”
萧浮生点过头,将我扶起,向着侍郎府外走去。
我本还想问一些关于阿娘的事情,但萧浮生和大哥既然已经谈完了话,我也不好再多逗留。
大哥虽没跟着嫡母欺负过我,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大好让他知道的。
萧浮生扶着我上了马车,又倒了杯茶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茶,小口喝着,脑子里仍在想着阿娘的尸身被扔到了城外乱葬岗一事,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的绞痛。
此前,我从秦明隐口中得知,采薇被世子妃扔去了乱葬岗,还为此唏嘘了一阵,觉得采薇可怜得很。
却不曾想,我最亲的阿娘,也落得这般下场。
乱葬岗我虽未去过,却是听说过的,都说无名无姓的人才被扔去那里,流浪汉、乞儿、死囚,或是遭了暗杀的人……乱葬岗,便是无数无名尸体堆积之地。
丢在那里,任其腐烂,这已算是最好的下场了。城外多野狗,据说好些尸体,都被啃咬得面目全非。
阿娘……阿娘当年,又是怎样被扔到了乱葬岗,又是否遭了野狗啃食?
我越发不敢想下去,喉头堵得发苦,心里也哽得难受,连握着水杯的双手,也忍不住在微微颤抖。
我眼睁睁看着那杯子里的水喷洒出来,正要放,一只大手却覆在我双手上,将我颤抖的双手牢牢稳住。
我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萧浮生。
萧浮生的手又大又温暖,因生了老茧而显得有些粗粝的掌心,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沈归荑,冷静点。”萧浮生轻声道。
我突然想到,萧浮生查了我阿娘的,那他不知道我阿娘被扔到乱葬岗的事吗?
“你……”我想到这点,心里更加难受,“你查我阿娘的时候,有没有查到,她的尸身被我嫡母,扔去了乱葬岗?”
萧浮生见我双手不再颤抖,便放了手,将那茶杯取了过去,而后点点头:“知道。”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我实在有些难以置信,“将军总不会是像春晓那样,怕我接受不了吧?”
闻言,萧浮生微微皱了眉,盯了我片刻后,不明所以地扯了扯嘴角:“是,本将军自是怕你冲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萧浮生!”我实在没忍住怒气,斗胆唤了一声他的大名,“你……你太无情了!”
“情?”萧浮生冷笑一声,“沈归荑,你倒是有情有义,如今又落得什么好下场了?”
“你……”我的确没落得什么好下场,也反驳不了他,但心中怒气仍然难消,便忍不住说了几句重话,“我真不明白,就算王爷王妃待你不公,那你没有阿娘吗?你怎么就生了这么副铁石心肠?”
萧浮生的目光陡然凝住,用几乎算是危险的目光瞪向了我,开口也是冰冷到极点的声音:“你说什么?”
萧浮生这么一瞪,我那因怒气而生出来的几分勇气,登时间烟消云散。
我从未听萧浮生说起过他的母亲,难道,我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我眨了眨眼,低下头道:“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