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受过他恩惠的百姓,都只知道已故的帝王赫连钺,而不知权臣魏枝。
世家贵族厌他恶他,在民间使劲抹黑他。
百姓只识赫连钺,不知一切都是魏枝所做,便也听信了那些传言,怕他惧他。
江南再次发大水时,是魏枝下令让人去疏通河道,救助灾民。
河阳起瘟疫时,是魏枝亲自带着大夫们,去那里,从阎王手中抢回了一城百姓的命。
后面将回京的时候,他却突然高烧不退,整个人差点死在那里。
得知自己可能染上瘟疫时,魏枝脸上不见丝毫对死亡的惧怕,他甚至有些高兴,高兴可以去见陛下了。
但天不如人愿,他没能死成。
没死成,便只能活。
后面,魏枝下令大肆新建学堂,让民间读不起书的寒门子弟都能入学堂。
禁止买卖女子的政令被写入律法中,一时间,有许多女子敢出门做生意,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北疆种植的药材开始进入内地,每一个北疆的村民,都能平平安安的过一个好年。
待大雪满山之时,一家老小都能穿着暖和的衣物,围坐在一起谈笑这一年北疆的发展。
魏枝做了许多许多。
但所有事,他都全部以赫连钺的名义去做。
万民皆识赫连钺,无人识得魏新棠。
新帝是从魏枝赫连宗族中挑出的一个聪明的孩子,年仅八岁。
平日无事的时候,魏枝会拿着书卷,去教导年幼的新帝帝王之道。
坐在新帝身旁,拿着书卷,魏枝不期然想到十五岁的自己,也是这么坐在当时还是殿下的赫连钺身旁,同他一道,拿着笔,听师傅的教导。
那时,魏枝什么都不会,还是一个三餐不饱的少年郎。
不会骑马,不仅射箭,不会拳脚功夫,不会使用暗器,就连字,也只识得那么几个,写得歪歪扭扭。
后来,他每日三餐都能吃得饱饱的。
陛下教他如何骑马,如何射箭,如何使用暗器……
魏枝当时,何曾想过,自己日后,竟也能拿着书卷,教导新帝帝王之道。
身居高位的滋味很好,但让人觉得很是孤独。
魏枝在做下那一桩桩利民的事之时,他自己的身上,也沾染了许多帝运。
以至于后面 ,也有许多攻略者来到他的身边,想要攻略他。
爬床的宫人,宫外偶遇活泼天真的官家小姐,朝中新晋的探花郎……
一个个,简直将野心写在了脸上。
魏枝对这些外来者厌恶非常,于是后来,魏枝将他们所有人,全部抓了,做成了人彘。
接触的攻略者多了,魏枝知道的东西也多了。
他知道这些人来自其他的地方,以玩弄别人的感情为喜好。
而无论是他,还是赫连钺,都只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
之前陆夫人进京之时,魏枝就粗略的知道过外来者的存在。
在陛下身边,又零零散散的遇见了几个不知死活,妄想勾引陛下的人。
直到后面,抓到了这些人,严刑逼供之后,才算是清晰的了解到这些东西。
后面魏枝抓了多少个外来者呢?
可能有上千个吧,他记不得了。
后面似乎有人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异常,不再往里面投放人。
那上千个人全部被魏枝绑在同一个地方,手腕和脚腕都被刀子划了许多条伤口,鲜血在地上汩汩的流着,最终全部汇入一个阵法中。
这是魏枝查探了多年,才从外来者们身上找到的一个据说能扭转时空的阵法。
需要以上千人的鲜血为祭来启动。
阵法上面写着,若是以上千个婴幼童来作为祭品,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加大。
魏枝那时想见赫连钺几乎想疯了,差一点,就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
他手上早已血迹斑斑,沾过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朝中大小事物,均被他安置好,就连民间,也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就连赫连钺死后让人交给魏枝的那个名单上的人,他也杀得差不多了。
若不将陛下死之前交代过的事做好,魏枝哪里有脸,去见陛下。
待三十五岁的时候,魏枝想,他也是时候去见陛下了。
得知婴幼童之血,更有利于阵法的启动时,魏枝陷入了迷茫的两难之中。
傍晚的时候
,他独自戴着面具,在京中的街道上走着,心中很是迷茫。
一面是恶鬼在咆哮,让他放手大胆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面是良善的自己,不断在恶臭的欲望中,努力挣扎着。
魏枝越朝前走,离那恶欲的泥沼就越近一步。
直到眼中善色将被黑暗完全吞噬之时,
一个幼童撞上他的大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魏枝垂眼看着他,地上躺着一串糖葫芦,他仰头看着魏枝的神态很是稚嫩天真。
糖葫芦被人撞掉了,那孩子也不哭,反而冲魏枝甜甜一笑。
魏枝蹲下身,将糖葫芦捡起来,递回去。
“不听话乱跑的小孩,会被坏人抓走。”他出声冷冷吓了一句。
魏枝仔细凝视了几眼这孩子的眉眼,总觉得似曾相识。
那孩子接过糖葫芦,闻言鼓了鼓腮帮子,反驳他:
“才不会,娘亲说念枝是最幸运的小孩。”
“坏人才不会来抓枝枝。”
闻言,魏枝停住往阴影中走的脚步,回眸看了一眼这小孩。
“你叫念枝?”
那孩子用力的点点头,显然对这个名字很是喜欢。
但魏枝神色冷凝:“枝这个字不好,换一个。”
就如同那日陆夫人对他说的,魏枝这个名字不好,来世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
说完之后,魏枝转身准备离开。
结果衣袖被那小孩抓住,稍后,一根糖葫芦被塞到他手中。
“你看上去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枝枝勉强哄哄你啦。”
魏枝垂眼看着手中的糖葫芦,情绪不明的冷斥了声:“臭小鬼。”
后面怕这孩子走丢,他父母找不到他,魏枝索性靠着墙,闭目假寐。
耳朵却时刻在注意在念枝的动静。
那小孩也挺乖的,不知为何,待在他身边,不吵也不闹,就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看魏枝。
魏枝闭着眼睛,稍后耳边清晰的听到一女声在唤:“念枝。”
“念枝?”
魏枝靠着墙睁开眼睛,朝声源处望去。
念枝也站起身,站在他旁边,像一个小豆丁。
那夫人又接连唤了几声,念枝大声应答道:
“娘亲,枝枝在这里。”
而后有一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朝着魏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女子看见念枝,半蹲下身,垂着眉眼,神色很是温柔 ,耐心的对念枝道:
“不可以到处乱跑,娘亲和爹爹都很担心你。”
说完后,那女子站起身,这才注意到戴着面具的魏枝,她朝魏枝道谢:“谢谢你帮忙照看这孩子。”
魏枝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怔神。
女子同魏枝说了几句话,但见魏枝都没有回应,她便朝魏枝笑了笑,带着孩子走了。
待她察觉到暗中似乎有人在瞧她,侧过身朝魏枝所在处望了一眼,没发现有何异常,便转过身,带着孩子走远。
不一会儿,有男子走上前来,蹲下身,直接将那孩子一把扛在肩头,侧身同那女子说着话,二人动作很是亲昵幸福。
快离开这里时,那女子忽地又回了头,朝后深深的望了一眼。
有隐隐约约的声音消失在风中。
“娘子,怎么了?”
“我觉得,刚刚那人,有点熟悉。”
有点像……枝枝……
有点像那个十三岁将她从死人坑中刨出来的枝枝。
想到南枝,那个稚嫩的少年,红烟眉眼黯淡了下来。
待她和书生安顿下来,书生成功考中举人,有了足够的钱财时,她回去过红鸢阁,准备去为魏枝赎身。
但她去晚了,听张妈妈说,南枝早已经被宣洲城中有钱有势的沈家少爷给赎走了。
红烟和书生稍作打听,便打听到了这沈家少爷的许多事。
听说他身边所有妾室,无论男女,都被他的妻子江璃弄死,二人常常因此而发生争吵。
后来辗转找到陆家的下人,红烟这才得知,魏枝在十五岁那年,被沈逸带回家中没多久,就被江璃让人活生生打死了。
听说当时,那个院子,流了一地的血。
红烟去乱葬岗试图寻找魏枝的尸骨,但时间太久,什么也没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