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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小元心悦阿微

洛阳城的上巳节在各大世家的牡丹花宴中,轮番登场。世家高门的带着自家没有订亲的儿郎和女娘,出外踏春,赏花弄月,趁着良辰佳节,顺理成章地把亲事给订下来。

自从萧寅回洛阳任职后,成了太子高崇的宠臣,而他手握征西军,给了太子极大的底气。本就对世家颐指气使的太子,如今就更是气焰嚣张,借势打压。世家大族的婚事,他也要从中干涉,几大世家已参了他好几回。圣人夹在其中,甚是为难。世家的联姻由来已久,即便是圣人也无权干涉,又何况是太子。

可太子偏偏不想让世家痛快,暗中让依附于萧寅的寒门庶族,公然登门向世家提亲。世家都不是好惹的,不会轻易被太子恶心到,可这种事情一再上演,对自家女娘日后的亲事并无好处。因此,只想早早把亲事订下,免去麻烦。

太子最恶心的还不止于此,他还故意把他所做之事,归结于护国公府。因为商离不愿与他议亲,他迁怒于世家,也是情有可原。

这可把护国公商文焘气坏了,闭门谢客不说,连朝会都不去上。

这日的大朝会,护国公照例不去,豫章大长公主身装朝服,长跪于太极殿前,在文武百官面前,求见圣人。圣人吓得停了朝会,亲自出殿相迎。

“老妇参见圣人。”豫章大长公主行礼却不拜,身形笔直,不卑不亢。

圣人俯身搀扶,“姑母不必行此大礼,姑母有事可去偏殿相候,地上寒凉,若是染了风寒,朕这个侄儿可就不孝了。”

豫章大长公主目光森然,“圣人是君,老妇是臣,何谈尽孝?”

圣人连连摆手,“姑母永远是朕的姑母,若是没有姑母,又何谈大齐江山。父皇在世时,再三叮嘱朕,对二位姑母要以子侄之礼相待,切不可妄自尊大,目无尊长。”

豫章大长公主却还是不起,“圣人把老妇当成姑母,可有些人却不以为然,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这大齐有今日,你父皇能御极太极殿,可都是老妇当年力保而来。可老妇却要受那些不孝儿孙的污蔑,老妇是老了,但护国公府却还是护国公府。”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圣人倏地跪地,“姑母所言甚是,是朕教子无方,惹了姑母不快。”

豫章大长公主冷哼,“你是否教子无方,与老妇无关。但这大齐的江山,却与老妇有关。没有老妇,你父子二人何谈今日?做人若是忘了本分,也不配为君!”

这言语之重,无异于在太极殿前公然扇太子耳光。

被豫章大长公主如此断言,太子恼羞成怒,扬言要杀那老妇,夺了护国公府的爵位。

圣人退朝后,狠狠给了太子一巴掌,“你惹谁不好,偏要惹护国公府!当年,若是没有豫章大长公主和汝阳公主力保,护国公府执掌的风圣军与定国公府的门客学生,如何会拥立你大父为帝?他裴止纵然有从龙之功,随你大父自封地打到这洛阳城下,只要这二位皇室公主拥立新帝,这大齐的江山如何会在你我手上!定国公府因韩充叛离而落败,但他身后是大齐的千千万万的读书人,韩凛若是归来,这爵位定然要给。护国公府与定国公府,你动都不能动。你若想顺利登基,你一定要记住,没有大齐开国四大世家,便没有大齐的今日。”

太子又被圣人罚了闭门思过,不能问过朝政。

这也是对护国公与定国公二府的肯定。

即便商文焘和韩沁目下都是赋闲在家,无事可做。

春日上巳,与二位国公都没有关系。赏花宴无人相请,踏春游玩无人相邀,唯有护国公府后院满园春色,尚可一观。

满园的桃树竞相开放,落英缤纷,春意盎然。

这是商离先前种下的,颇费一番心思,只为了让商文焘能在桃花下舞剑,附庸风雅。

“她说过,今岁才能成林,果不其然。”商文焘捋着花白胡子,轻声叹息,“她要是在就好了,能亲眼看看她亲手栽的桃树。”

韩沁花粉过敏,喷嚏连连,“这是我家小元亲手栽的,是你家阿微亲眼看着他种下的。”

商文焘横眉冷对,“是我家阿微种的,虽然不是她亲手,但这是她一手谋划的。”

韩沁不理会他的蛮横,拿巾栉捂住口鼻,“我家小元在你家干的都是粗活,我可没说过什么,讨点功劳怎么了?你家阿微看不到,我家小元不也是一样。”

“如何能一样?你家小元早就定了要去冀州,我家阿微那是迫不得已。”

“你如何知晓她是迫不得已,兴许她也想去,只是没能找到机会。”

“我跟你说,休想打阿微的主意。”

今日无风,林间树木却微微一动,桃花簌簌掉落。

韩沁朝商文焘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回到护国公府的书房,棋局已经摆上,二人相对而坐。

韩沁拿出一纸密函,“这是韩家在信都的部曲传回的密信,他二人眼下算是在冀北站稳脚跟,日后会如何,还未可知。但能保住性命,便是万幸。”

商文焘快

速阅后,气得跳脚,“陆夷敬那缩头乌龟,连这都护不住,十年夺不回幽州也就罢了,连这都……”

幽州也是韩沁的心病,“是我对元佳管教不严,没想到他不走正途,抛却家国,委实是可耻。他在北燕之事,我已对小元一一细说,必要之时,他可手刃生父,祭奠幽州将士英灵,保我大齐边关不失。”

韩沁对儿郎的教养,商文焘并不完全赞同,“子弑父,此乃天下之大不韪,你可曾为小元想过,他一生未感受过父爱,却要亲手杀了他。”

“一条贱命而已,若非老夫年迈,这事本该由我来做。”韩沁十分不耻,于朝事上他是刻薄的,“冀北之事,夷敬还算是处置得当,没有给姚尹更多的机会。姚尹此人当年的升迁,是被我压下的。若非他把慕容婉带到元佳面前,又怎会有幽州之失。”

韩沁这是迁怒于人,可姚尹确实算不得无辜。

“萧寅重启校事府,监察百官,你这护国公府也不安全。”韩沁长叹,“太子非贤君,三皇子年幼,不堪大用。这朝堂之事,乱局已生,小元若能立下军功返京,这定国公的爵位,也还是个未知之数。圣人在位还好,太子就……商公,就如让小元和阿微在冀北成亲生子,远离这是非之地,你看可好?”

商文焘给了他一记白眼,“休想!莫要打我家阿微的主意。你家小元是不可能长住冀北,他是你定国公府的嫡长孙,汝阳公主亲自给他定的常山公主。不要看我家阿微好欺负,你就打她的主意。”

“可我知道,小元心悦阿微。”韩沁遗憾地叹气,“可他必须尚公主,以谋韩氏复兴。可他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也希望他能顺从本心。”

常山公主高非,她的母妃出身天水谢家,商谢两家有通家之好,她只要一出宫不是在谢家便是在商家,自幼便与商离交好。二人出游,声势浩大,十分张扬,从不知收敛。

听闻太子想立商离为太子妃,高非第一个不赞同。高非不耻太子的出身,又一身的臭毛病,连学问都做不好,还妄图与世家联姻,又想借机打压世家。因此,高非与太子势如水火,若非圣人金口玉言,答应汝阳公主高非与韩凛的婚事。眼下太子打压世家的联姻,势必要拿高非的亲事做一番文章。

可太子仔细一想,韩凛已经没有爵位,高非日后也是下嫁。因此,常拿此事奚落高非。高非并非忍气吞声之人,她在护国公府好的没学,干架的本事却学得十分精通,没几下便把高崇打趴在地。

圣人散了东宫卫队,高崇在宫中想找帮手都没有。羽林卫见状,只会袖手旁观。直等到高崇被打得惨不忍睹,才出声制止。

高崇找圣人告状,可圣人十分宠爱这个女儿,打发他去看太医,便不了了之。

高崇对此心怀怨恨,以公主及笄后要开府单过为由,向圣人提议为常山公主择选府邸,让她学着掌家理事。可圣人却认为,高非的亲事没有完全定下,在韩凛回来之前,高非还是留在宫中。

萧寅得知高崇的心事,遂向他建议道:“不如让常山公主去边地犒军?圣人惦记她的亲事,让她去见见未来的郎婿,她便能离宫远行。臣还听闻,她与商家九娘是闺中密友。她若是去了冀北,商家九娘还能不与她相认。到那时,护国公府的欺君之罪是跑不掉的,豫章大长公主拥立先帝之功,也该两相抵消。这风圣军的军权,也就能到你我手中。有了风圣军,谁人敢对太子您不服?”

高崇拍手叫好,“还是太尉你有办法,孤这就去找父皇。”

萧寅俯身再道:“臣会派校事府的人随行,就不信找不到那商家九娘。”

高崇目露凶光,“等找到商九,孤一定要把她嫁给最低等的武将为妻,让她成为世家耻辱,永世不得翻身。”

春已至末,北地还是微寒,阵阵北风掠过,商离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她在慈幼院挑选能干活的女娘,同时也挑选一些身手敏捷的儿郎,随她一同前往北燕。往后,这些儿郎会留在北燕各处,为她打探消息。

蔡荃问过她,“为何不让女娘去北地?”

商离说:“太危险。虽说战争难免有伤亡,但我希望能保护她们。眼下去北燕太过危险,她们都没有经过训练,难免会露马脚,危及生命。”

“儿郎难道不会有伤亡?”蔡荃不解,“他们一样没有受过训练。”

商离笑道:“夫人错了。在慈幼院中,女娘学的是求生技能,识字,织布,耕种,儿郎学的则是射箭、武艺。也就是说,儿郎具备自保的能力,而女娘没有。我不想她们去送死,还要等上一阵才能用得上。还有,我并不知道她们是否愿意,我不想强迫她们。女子本弱,不该因为她们弱,便随意使唤。”

蔡荃自愧不如,“你做人处事,总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又不得不认同你的做法,你总是为别人着想。可有时候,你应当多为自己想想。这里是冀北,不是洛阳,你不用讨好每一个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你,也没有人会遗弃你。”

商离眨了眨眼睛,“夫人又错了。我是韩氏女,有太多人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