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完了完了完了。”明台将窗帘拉紧,收好望远镜,坐到床沿,手肘搭在膝盖,低着头不停深呼吸。
足足用了一分钟的时间,他才冷静下来。
以当时的光线和角度,他很确定夏目和人看到了他的样貌。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夏目和人应该没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诉大哥、或者说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哥不就知道昨晚上在领事馆的人是我了吗?”
“都怪我,我那个时候应该再去确认一下的。”
明台双手抱头,头发被他抓得乱七八糟。
他其实不怎么担心自己。
他担心的是大哥、大姐和惠子会因此受到牵连。
虽然他希望大哥脱下身上的狗皮,可也不是这种脱法啊。
如果这件事被日本人发现,他们明家还有活路吗?
到时候不是脱下狗皮,而是被日本人扒层皮!
明台脑子疯狂转动,把周围所有与他有过交集的人的结局都想了一遍。
他现在该怎么办?
和他的组员一起策划一场暗杀?
和家人朋友一起离开上海?
或者干脆给夏目和人道个歉?
“天啊,我到底在想什么!”明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脏跳的越来越快。
“咔——”
“明台,你是在叫姐姐吗?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离卧室不远的明镜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本就心急的她想都没想就打开房门冲了进来,神色焦急。
下一秒,明台和明镜同时愣住,定格在原地。
头发乱糟糟的明台站在书桌边,站立的姿势非常自然,丝毫看不出脚上有伤的样子。
明镜察觉出一丝丝不对,皱着眉头把明台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明台你这是……”
“啊!我脑袋疼!”明台大声打断明镜的话,抬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五官都扭到了一起。
一瞬间,明镜脑袋一片空白。
“这、这、这摔了一跤怎么还摔到脑袋了呢?”明镜急忙上前扶住明台,身体都在颤抖,“你赶紧坐下,我打电话给苏医生,让他快点过来。”
“不行,不能耽搁,我直接开车送你去苏医生那里,这样更快一点。”明镜其中一只手抓着明台的手,另一只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打,语气温柔:
“你等着姐姐,姐姐先去开车,我叫阿香扶你下来。”
明镜说完,不等明台回话,便急急忙忙的离开房间,同时大声喊着,“阿香,你快去把小少爷扶下来,动作轻一点,温柔一点!!!”
“好的大小姐!”
听着阿香和明镜的对话,明台右手扶额,一脸蛋疼的表情。
他绝不能这个时候去找大哥,这样太打草惊蛇了。
看完医生再去刺杀还来得及吗?
不行,他对夏目和人一无所知,没有计划的刺杀风险太大,根本不现实。
他到底该怎么办啊!!!
……
下午五点。
“你确定不再要点其他的?只是甜点和一些巧克力?”
一个流动摊位前,身穿西装的夏目贤人掂量着手里的十几个小盒子,皱着眉、歪着脑袋,“以前你可喜欢吃这些了,一天能吃两大盒呢。”
“这些不是买给我的。”同样身穿西装的龙言低头看着摊位上的其他东西,“这是给明楼的见面礼。”
‘那个兔子奶糖!买它!多来点!还有那个小饼干我也要!’
龙言抬头看向摊主,咬着舌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两个小格子,用中文说道:“奶糖和饼干,各要一斤。”
“好的,您稍等。”
闻言,摊主笑着朝龙言点点头,开始忙活。
‘跟你说了奶糖多来点你怎么才买一斤?!!’
龙言扯着嘴角,小声道:“你也不怕有些人摸清了你的喜好然后在食物里下毒?”
夏目和人有一点点不满,‘我喜欢甜的,你喜欢咸的,这在其他人看来就是难以捉摸,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刺杀而不是投毒。’
“吃完再买!”龙言再次扯了扯嘴角,接过摊主手里的小盒子后,将其交给身后另一名身穿西装的男子:
“把这些送回家。”
这是夏目贤人的其中一个勤务兵,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龙言只直到他姓小野寺,不知道他的全名。
“是!”勤务兵恭恭敬敬的接过龙言手里的东西,随后便继续低着头、默默的站在原地,存在感相当低。
夏目贤人付了钱,盯着龙言递给小野寺的两个小盒子,表情耐人寻味:
“你变了。”
“不是我变了,是我长大了。”龙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紧接着看向夏目贤人,“五点了,明楼应该下班了,要去看看吗?”
“嗯。”夏目贤人点了点头,看向小野寺,“小野寺君先回去,我们坐明长官的车。”
“是!”小野寺低头应声道
,头也不回的离去,走的相当干脆。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离市政府办公厅不远,走过去大概只需要五分钟。
夏目贤人抬手搂住龙言的肩膀,弯下腰,侧过头,面带微笑,“走吧,等我们走过去,明楼应该出来了。”
……
同一时间,市政府办公厅,明楼办公室。
此刻在这里的只有明楼和明诚。
他们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明楼手里还拿着一个茶杯。
明诚背靠在沙发背上,与明楼四目相对,开口道:“我抛出去的诱饵起作用了。”
“是谁?”
“陈秘书。”
“陈秘书?”明楼语气中带着疑惑,他目光移向别处,似乎是在思考。
“对。”明诚点点头。
明楼目光转回,“他像孤狼吗?”
“从陈秘书的反应看,他并不是孤狼,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通过调整职位,以后去政治部,我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可以排除对他的嫌疑了。”明诚眉头皱起:
“反而是刘秘书,她一定也发现了文件的破绽,却一直按兵不动,一定是想继续留在秘书处监视我们。”
“鉴于刘秘书和高木的关系,可能南田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而高木留一颗棋子在我们身边,无非就是想获取更多的情报,以利于他在特高课往上爬。”
“所以这样看来,刘秘书的身份也很简单。”
明楼放下茶杯,目视前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
“秘书处的人都剔干净了,那就只剩下一个了。”
“对。”明诚咬了咬牙,眼睛里透出来的是不可置信,还有一点憎恨:
“现在家里的那个恐怕已经可以断定就是孤狼了。”
明诚和明楼来政府工作的时间不算长,而从来到上海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在演戏、想办法拉拢一些可以利用的人。
76号特工总部行动处二处处长梁仲春就是其中之一。
明诚给了梁仲春足够的好处、帮他处理了一些事情,作为回报、也是为了合作能够长久,梁仲春也给了明诚一个对明家来说颇有价值的情报——
‘明家身边有孤狼’
筛查过后,明楼和明诚共同设了一个局,以便能够找出谁才是潜伏在他们身边的那头狼。
可结果却是,那头狼是明诚的养母,也是明家曾经和现在的佣人桂姨。
并且现在,桂姨就在明家。
“没想到农夫与蛇的故事,在我们身上重演了。”
“当初就不应该大发善心把她给留下来,但是谁能想到她的身份转变这么大,从一个普通的妇女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隐藏这么深的日本特务。”明诚一直皱着眉头:
“即使我现在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也觉得不可思议。”
“好在我们发现的及时,没有在她面前露出太多的破绽,你要注意以后跟她……”
“我知道。”明诚打断明楼的话,低着头,不停的眨眼:
“从此以后在家里,又多了一个需要伪装的对象。”
“不光要伪装没发现她,更难的是你要怎样做,才能让她主动接近。”明楼身子往前,拉进与明诚的距离,双手紧握在一起,声音压低:
“你记住,要去自然的改变现在的关系,主动与她沟通,把我们想让她知道的信息传达给她,你有信心吗?”
“放心吧,这出戏我能演好。”
明楼长叹一口气,“家里面有大姐和明台已经够让我们头疼的了,现在又跑出来一匹狼,这家里的戏真是越来越难演了。”
明诚低着头,十指相扣,轻轻搭在额头,“我已经订好位置了,我们现在过去吗?”
“给夏目家打个电话,打包回家里吃。”明楼揉着自己的眉心:
“明台今天太反常了,夏目和人现在还不能死。”
明诚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确实,早上说脚崴了,你会还没开完呢,大姐又打电话说明台脑袋疼要留院观察,恐怕下一步就是找机会开溜然后先斩后奏搞刺杀。”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几秒后,明楼和明诚同时抬起头,四目相对。
“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