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步月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一直走到西苑前才反应过来,停下脚步,刚想调头回去,却又顿了顿,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继续向西苑里走去。
江老夫人最是重视自己的七十大寿,排场也一年比一年大,如今永寿堂里的下人都不够她使唤,还要让各院子里的下人前去帮忙,故而现在的西苑几乎没有什么人。
江步月自小在这里长大,对西苑里的一切都熟记于心,因此很容易就避开了零星的几个下人,来到了东南角的小树林中。
她在脑海中回忆着与谢席玉初遇的场景,环顾四周,很快就随着记忆找到了当时的地方。
江步月仔细地检查着每棵树的树干,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想也是了,谢席玉虽然表面上看着玩世不恭,实际上却是个心思深沉的,她怕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她摇了摇头,刚要抬脚离开时,脑海中却灵光一闪,捡起脚下的一根树枝,俯下身,将附近地面上的落叶拨开。
果不其然,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一处的土壤颜色与别的地方不大一样,刚想走过去看一看,头顶却忽的传来一声轻笑。
江步月动作一顿,直起身子道,“谢世子看够了吗?”
她抬起头,很快就在一棵高高的树上发现了一抹暗红色的身影,金色的丝线在阳光下终于显露出了真面目,耀眼地让人睁不开眼。
谢席玉懒散地斜靠在树上,一条腿屈起,也许是嫌树叶挡住了视线,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面前的树枝往旁边一拨,露出一张俊俏得不似凡人的脸。
“又见面了,江姑娘。”懒洋洋的声音,正如他这个人一样。
江步月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小步,眼中充满了戒备,“光天化日之下,谢世子一直跟着我,意欲何为?”
谢席玉笑容中带了几分邪气,“我倒是想问问,好好的寿宴不去,江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电光火石间,江步月一下就想明白了一些事,变了脸色,“你是故意的?”
故意在这里留下一些“破绽”,吸引她前来查看,而他则正好守株待兔,抓了个正着。
偏偏她还以为是谢席玉一时粗心,才会在这里留下线索。
谢席玉不置可否,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树枝上的叶子。
江步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更多的则是懊恼,她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谢席玉没有这么简单,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谢席玉见她的表情不断变化,一会儿是懊恼,一会儿又是沉思,不由得轻笑道,“你现在怎么不怕我杀你?”
江步月闻言,抬起头,瞳孔春日的阳光下呈现出琥珀一样的颜色,,直勾勾地看着他道,“因为我知道,殿下不想杀我。”
“哦?”
谢席玉挑了挑眉,“为何?”
江步月垂下眼睛道,“世子引我过来,又迟迟不动手,除非殿下闲得没事做,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你不想杀我。”
“殿下只是想警告我,让我不要再追查这件事罢了,而我一定谨遵殿下教诲,绝不再踏足这里。”
“啪、啪、啪——”
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一道慢悠悠的鼓掌声,谢席玉收起了方才那幅懒洋洋的模样,饶有兴致地拍了拍手。
“殿下觉得我方才的推理如何?”江步月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更听不出有一丝紧张。
谢席玉也不吝啬于自己的夸奖,“相当精彩。”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本世子就是个闲人呢?”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手撑在树干上,飞身一跃而下,暗红色的衣袂翻飞,眨眼间就来到了江步月面前。
江步月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他的气息所笼罩,一片阴影落下,幽幽冷香铺天盖地窜进她的鼻腔,正如他这个人一样霸道蛮横。
谢席玉慢悠悠地向她逼近,她不得已连连后退好几步,面前的人却还是没有停住脚步的意思,直到避无可避,身体都撞在树干上才停了下来。
随即,他向她伸出了手。
江步月瞳孔骤缩,猛地闭上眼。
如果他当真要杀她,那么……她是万万逃不掉的。
不过,一秒,两秒,三秒……
始终无事发生。
万籁俱寂,身前却传来一声轻笑,“我还真的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江步月睁开眼,就看见谢席玉已经收回了手,修长的手指正捻着一片落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本世子只不过是看江小姐发间沾了一片落叶,想着要帮江小姐拿下来罢了,江小姐怎么吓成这样?”
她沉默半晌,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我听闻世子殿下带兵打仗时就是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如今一看,果真名不虚传。”
哪怕是刚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她这张嘴还是不饶人。
谢席玉恶趣味地冲她笑笑,把玩着那片落叶道,“我倒是很想放过江小姐,可惜你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我第一次放过你时,你就跟我保证过下不为例,可你瞧,你还是来了。”随着他说完最后一句话,那片落叶顿时化为齑粉,又从他的指缝中落下。
前后两世,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年纪虽轻,却有着超越旁人的沉稳与手段,有如此能力,却还懂得掩藏自己,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江步月与他对望,镇定地说道,“殿下不会杀我的,因为殿下嫌麻烦。”
谢席玉没有回答,一双桃花眼微眯。
就算在这种危机时刻,他用那双眼睛去看人的时候,还是会让人提不起丝毫的警惕心。
的确,他不会杀她,因为死了一个侯府嫡女,势必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目光中带了审视,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道,“江家倒是难得出了个聪明人。”
言下之意,就是在骂江府的其他人都是蠢蛋。
不过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江步月倒是一点也不奇怪,毕竟放眼整个京城,他是最有资本说出这句话的人了。
江步月也并不反驳,算是默认了。